颜故眨了眨眼，试探着问起这声轻笑的原因：“仙子是想到了什么吗？”

“让我来猜一猜，”青晏从楼梯上踱步而下，“你是不是想说，诅咒生效的条件是不称职的父亲？”

颜故整张脸都忽然亮了起来。

他清润的双眼中焕发着奇异的神采，声音里也饱含着浓浓的喜悦：“你也这么想？”

“方才偶然间想到的，”青晏将自己的推论道出，又补道，“包括吕泽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从孩子的角度来看，父亲不认自己的母亲为妻，想来那孩子心里多少是会有些怨恨的。你也是这么得出结论的么？”

颜故歪了歪头，似是露出了一个有些俏皮的微笑。

“跟我来，”他笑吟吟地向青晏伸出手，“你一见便知。”

月光静静洒落在他白皙的手上，更衬得他的肤色宛如世间最细腻温润的脂玉。修长的手指微微向上翘着，虽然看起来秀美极了，但那线条流畅的指骨却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仿佛只要这手的主人想，他便能攥住这世间一切他想攥住的东西。

是双漂亮的手，青晏想。

她自然没有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只是矜矜地点了点头，向着颜故所指引的方向而去。颜故也并不懊恼，反而趁着乐楼里夜色朦胧，微微将唇角扬起了一点弧度。

他带着青晏来到了大厅里的乐台边上，指了指墙上其中一幅尚未来得及卸去的名家画作：“暖秋慈母图。”

青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漫天飘落的红叶中，一位目光里满是慈爱的母亲，正弯着腰，含笑摘掉孩子头上的落叶，而孩子的眼中也带着世间最纯净最质朴的信任与爱意回望着母亲。

这本是一个很常见的母亲与孩童在一起玩耍的温馨场景，只是画中笔触极为自然精妙，寥寥几笔便能扫出簌簌飘落的红叶，就连母亲与孩子眼中的眸光也是灵动万分，栩栩如生，不愧为当代名家的大作。

“我看到这幅慈母图，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颜故缓缓道，“其他乐楼里所挂的，多是山水花鸟、书法乐器一类的画，就算是专门冲着这位名家的名头而来，他也有很多其他的画作可供选择，为什么偏偏要在这里挂上一副慈母图呢？”

青晏环视了一圈，沉吟道：“这画挂的位置，所有客人都能看见。”

“世间歌颂慈母的诗词画作多如漫天雪花，对慈父的却寥寥无几。到底是因为大多数父亲不善表达自己的慈爱，还是那份慈爱没有细腻到让人可以感知出来的地步，又或是因为这父，压根就不慈呢？”

颜故发出一声泛着冷意的嗤笑：“别的地方暂且不论，这仙音阁中的客人，想来更多该算是不慈吧。所以我在想，这幅画特意挂在这里，到底算不算是一种特意的讽刺，讽刺那些客人，在此处挥霍钱财或是语出不敬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家中的妻子和孩子？”

“所以被这幅画提醒了，但依旧没想过的那部分人，和该去死。”青晏轻声道，“这恐怕就是诅咒生效的条件。”

颜故“嗯”了一声，继续道：“所以如果所有那些筛出来的生前热爱赏乐之人，也就是来过这家乐楼的人都有类似的情况，那么我们怀疑的范围就只能局限在齐王和莫文才身上了。毕竟这乐楼重新装修过，不管这画之前是否存在，如今仙音阁里的每一处设施摆件都得由他们二人经手才是。”

“应该还有一个人吧，”青晏随意道，“在齐王面前说一不二的柳滢容。”

话音刚落，她眉头倏地一跳，原本因为四下极静而隐隐能够听到的明煦与唐禾的脚步声、交谈声通通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她只能感受到自己脑海中那根弦逐渐绷紧的声音。

颜故见青晏僵立在原地，神色飞速变幻，最后定格在一个极为冷肃的神情上，自己的心不禁也跟着蓦然收紧了：“怎么了？”

“柳滢容，”青晏的眼神锋利极了，“杀人的是柳滢容。”

她没有再过多解释，立即唤了明煦与唐禾回来，手下飞速画起了传送法阵：“我们现在就出发去京城，遇见柳滢容的时候千万小心，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直接动手。”

“啊？不是？”明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些发昏，“怎么突然就到这一步了，我们才刚上去没一会儿呀？”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青晏手下动作不停，传送法阵正在逐渐成型，“除了乐楼本身以及各类布置摆件，还有什么是所有来到乐楼的客人都一定会接触到的？”

颜故猛地抬起头：“这里的客人几乎都是冲着柳滢容而来，必然同时会接触到柳滢容本人、她的乐器、以及所弹奏出的乐曲，在其中任何一处下咒都有可能使目标中招。届时只需目标触犯了禁忌，诅咒便会生效，以同等报复的方式对这些人进行裁决。”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是柳滢容干的，”明煦逐渐跟上了思路，“而现在她和她的琵琶都不在这儿了，所以我们才在乐楼里查不出任何诅咒的痕迹，对吧？”

颜故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她那把琵琶……那日在宴席上，她是在我们向她提起私宴频频死人后才叫侍女拿来琵琶的，而后续的问询中一旦问到关键问题她便将那琵琶握得更紧。我当时还以为她只是在紧张，现在想来，定然是那把琵琶有什么古怪，能让她所说的话连验真诀都蒙骗过去。”

“可是，可是，”唐禾用力按着自己的额角，“乐楼里有那么多乐师和乐器，谁都可以做这样的事，为何一定是柳滢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