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散乱,忽而一震,黑色的人影落下。
夏衍抱着人一直躲在树上,桃树枝矮,夜晚深色的衣服与枝干难以辨别,开遍的花足以迷惑人眼,他以前总是这样让人找不到他。
再三确认追兵离开后,他寻了处露天的偏僻破屋,小心翼翼张开手,放下怀里的人。
只见人裹着被单蜷缩着,双手扣作一团,似乎未从惊吓中缓过神。
“没事吧。”
夏衍想检查他的伤,不料刚碰到垂在额前碎发,邱茗一下弹起来后缩了半米远,目光闪烁,满是混沌,失神地重复着。
“别碰我……别碰我……”
“月落……”
夏衍如鲠在喉,手几次伸出,顿在半空中,张了张又收回,直到看见邱茗嘴唇发紫,呼吸节律越发混乱,心一横,抓住人双臂。
“月落,是我,你醒醒。”
邱茗茫然抬眼,月光斜下,桃树的枝杈探入破损的屋檐。
他看清了眼前人,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是他冷言相向,极力想推开的人。
此时此刻,无比温柔地拖着他的脸颊,掌心冰凉,眉宇微蹙。
慕然间如梦初醒,炽热的血液倒灌,大脑嗡震得空白,邱茗惊恐地反手一掌打开。
“别碰我!”
“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你管我干什么!”
邱茗低着头没力气,颓废着、狼狈着。
情药的作用在体内弥漫,比刚才更胜一筹,以至于被夏衍触碰过地方烫得吓人,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遁入迷乱的境地,他受不了,不能再继续了。
几度升起又几度压下的欲望煎熬得如万蚁啮噬,令人痛苦难耐,他狠咬嘴唇,极力压制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可怎么也平息不了胸口砰砰的心跳。
最想要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
睫毛颤动,遮住湿润的眼眸。
过往的记忆不由自主地从眼前闪过。他想夏衍抚过他的背脊,想天冷的时候躲进对方的怀抱,他太想了,想到沉溺于欢愉的柔情里无法自拔,无数的思绪杂糅,散乱在月光下,碎在花瓣里,入尖锐的利剑刺进骨髓,消香玉陨的心低入尘埃。
别想了,不会有结果的。
再爱,也不会有结果的……
“你怎么了?”
夏衍知道邱茗不想见自己才拖了人暗中保护,但眼下,对方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忽然,他发现邱茗嘴角残留着褐色的污渍,紧皱眉头,拇指擦过放在鼻下闻,一瞬间青筋暴起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冲回去把俊阳侯捅死。自己就算断了关系也不忍伤害的人,被思想龌龊之徒侮辱玩弄,还强灌情药逼人委身。
“那个畜生……”
他抓住双臂想把人捞过来,“月落,别忍着,我帮你。”
“不要!别、别碰我!”
仿佛即将决堤的大坝猛得下了场暴雨,固执已久的心瞬间土崩瓦解,滔天的洪水倾泻而下。
“别碰我……”
几次挣扎的人脱了力,瘫坐在地上,那样无助,邱茗再也忍不下去了,环住身体埋下脸,声音极尽哽咽。
“你都要成婚了,还管我干什么……我是内卫,死在哪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
“皇帝她老人家气性不改,你们怎么也跟着倔,”夏衍轻叹气,“内卫又怎么样,我还能找下一个吗?”
一只手拨开乱发,扶上脸,认真说道,“听好了,江州的许卿言,行书院的邱月落,都是你,无论什么身份,我都爱你。”
遥不可及的词句,从未宣之于口的话语,就这样繁花般轻柔地落在耳中,如昆仑玉碎,石雨撞钟,大树繁茂的根基深扎入泥土,在以为春天要弃他而去之时,他百般奢望的温暖再次拥他入怀。
邱茗抵着人的肩膀闭了眼。
他害怕,害怕夏衍会离开,害怕和自己有关联的人都会被牵连,从此万劫不复。
他从不承认自己会哭,可在夏衍面前却自暴自弃任凭情绪宣泄,那个视为禁忌的疑问,悲切的、彷徨的问出了口。
“你能爱我多久?”
一瞬一刻,还是一生一世。
是陪我乘高处风寒,还是日后守着我的坟寂寥残生。
夏衍笑着,从未有过如此轻松。他顾虑过很多,纠结过很多,结果兜兜转转始终放不下这个人,情之所起,牵了红线,连了心,一往情深。
手掌揉过头发,如宣誓般郑重许下诺言。
“到山河日落,大厦倾覆,只要你回头,我一定在你身边。”
不问生死。
胸口的心跳越来越清晰,悬着的心徒然放下,邱茗不知是败给了情药,还是败给了自己。
浑身的燥热难忍,当夏衍吻落在唇上的时候,他没有躲,任凭汹涌的欲望吞噬一切,被扶着腰身顺势倾下,灼热交织,多荒唐,多可笑。
褪去单薄的被单,熟悉的、隐忍的痛萦绕,像风中摇晃的树叶在夜里击起层层涟漪,在芳菲灿漫的春日里,包裹着温暖,吮吸着甘露,比以往更加剧烈。
命运弄人,耐不住,停不下。
曾想过身处水深火热的自己未来岌岌可危,可如今他抱着夏衍的臂膀,汗水浸染指尖,朦胧中猛然睁开双眼,破漏的屋顶花瓣飘落,美得如梦如幻。
月下疏影,他只想今生一朝一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