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揉过发梢,手里人仍然一如既往的凉。窗外月色清朗,虫鸣声渐起,半晌,夏衍终于开了口。
“你打算瞒我多久?”
“什么?”邱茗心里一慌,忙扯下袖口。
“我中毒的事,你明明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行动在前,我不想出乱子,而且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邱茗掩饰着追问,“宋子期还说什么了?”
夏衍想了想,忽有所悟,“啊,说配解药他几宿没合眼,还说,再碰你就让我断子绝孙。”
嗯?邱茗一愣。
“你们也是,说出来怕我动摇军心吗?放一万个心吧,羽林军虽然养了那么群废物,路勇他们几个还是值得信任的。”
“若是被人趁虚而入,你断不会在这里逞英雄。”邱茗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宋子期没有透露解药的由来,“路勇找到了?”
“找到了,幸亏你提醒,子桓动作快,在出猎宫前给拦了下来,说看见有人飞过屋顶逃走,那小子心大,跟了过去。”说着按了人的后脑勺,“别想了,睡吧。”
邱茗早就困得睁不开眼,索性埋头往人胸口钻,闭上了眼。夏衍身上霜寒的味道令人沉醉。
朦胧中,有人轻吻了额头,似乎说了句谢谢,还未等他有回应,层层倦意涌来,再次进入梦乡。
月影波动,流光婉转,一夜烛火,终是心安。
春猎推迟了三日才结束,虽然闹出了太子遇刺的动静,但皇帝并未对此发话,加上太子本人予以否认,在几个受了惊吓的世家子弟中疯传了阵,便被皇帝一旨令状压了下去。
诚然,戒备森严的皇家猎场有皇子被刺,传出去确实有败天子名声。
上京行书院,邱茗正翻看大臣们递上来的奏章,有几本骂俊阳侯的骂过了,他需要留意一下,忽然一双手挡住,纸张皱起。
“茗兄,不厚道啊,去春猎都不喊我。”华师醉喋喋不休地抱怨道,“秦灵山断崖美景无限,跑马打猎畅快,山鸡野兔遍地都是,我都没看过!”
“出去是有要务在身,哪有你讲得这般清闲。”
“骗人!”华师醉不服,“半月时间,去宫外不比在宫里快活?你们畅游山水去了,留我和朝中那群老家伙发霉。”
“此话不能乱讲,留守宫中也是陛下有所顾虑,”邱茗收起章本,摆手示意人走开,“居安思危,眼下虽然朝局平稳,也难保别有用心之人再起事端。”
耳边响起脚步声,烟味呛人,他轻咳着,厌恶又无奈地垂下眼。
“月落说的是啊,如此局势哪有闲情放风,人刚回来,你就缠着不放,承明,不厚道的人是你啊。”张楠也青衫素面,揶揄地摇动祥云仙鹤折扇,上手搭了他的肩膀,勾起嘴角,“陛下恩准,可不是谁都有福消受的。”
行书院长史调笑的面孔瞬间阴冷,“交于你的事做完了吗?还有空谈天?”
华师醉大张了嘴,忙抱起书卷跑开,不忘嚷嚷,“有好事商量不让我听,我好歹也算行书院的人,你们这样太过分了!”
“不过是提拔他进入行书院便开始不安分,这以后怎么为陛下做事。”张楠也叹息着,紧抓肩膀的手不松,抓得邱茗心底犯恶心。
“来日方长,他会学会的。”
虽然他不希望华师醉学会内卫的一套招式,可惜不能明说,只能随意敷衍了事,强压一刀甩过去的冲动冷冷道:“松手。”
张楠也依言放开,哼了声,“春猎巡访,为陛下办了件差事,就让你不把本司放在眼里了?”
“未曾听命陛下办事,只是太子尚在禁足期,出宫需要有人盯着。”
“邱月落,你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张楠也阴着脸逼上,“放太子出东宫,陛下早有此意,何必闹出刺杀太子的动静?”
邱茗心一沉。
他和夏衍处心设局让太子出宫遇险,为的就是让皇帝意识到有人觊觎太子性命。帝王权术,制衡为本,假想出的朝臣也好,眼前的俊阳侯也罢,一方势力独大,是君主万万不能接受,以此让皇帝动扶持太子的念头。
见他没反应,张楠也笑出了声,折扇扑起,摇地好不惬意,“不过你能耐挺大,听华师醉说,你不仅利用了羽林军,还让季常林那小子给太子带话,亏你想得出来。”
“我以为陛下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动了念头。”邱茗含笑,暗地攥紧了手指。
季常林的名字让他很不安。
果然,对方完全看破了他的心思,俯身低语,“那小子不知道你是谁,你能同他搭上话,怕是用了假名吧。”
“长史大人,内卫不是朝上臣,我使个假名,有什么不对。”
“那可是季忠的孙子,”张楠也目光如蛇蝎,死盯他不放,“他不恨你就不错了,怎可能与你相谈甚欢,以至于听你的指示?”
寒意骤然爬上脊梁骨,邱茗手指颤抖,被压抑在心底的回忆瞬间爆发,牢狱中阴湿的味道,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呼吸困难,忍不住按紧胸口咳嗽。
“我没有……”
忽然一只胳膊强行拉过肩膀将他摁在地上,行书院向来无人,桌椅碰撞,巨大的声响回荡。
“你!”
那双眼睛,那饶人的香气,闻得,真的要疯了。
张楠也表情狰狞,不由分说扯开他的衣领,言语发狠,“季忠的孙子都能进你几分……邱月落,你真的,不给我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