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灯火,异族人群,大漠堰塞,听得许二小姐心痒痒,嚷着要和他出去。沈繁不好拒绝,于是哄人说出去要先学剑,学好了就跟他仗剑走天涯。
然后,这人刚许下诺言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许卿言兴致勃勃地接过布扎的小包裹,浓郁的香气难掩激动的心情。
迫不及待拆开来,包裹中不规则的浅土黄色物体,散发出微妙柔润的味道。
是一块龙涎香。
“真是好东西!拿这个制香送姐姐,姐姐一定高兴。”小孩开心得不像话。
龙涎香是最难得一见的珍品,只出自海境,隐在砂石中,能捡到可是受得上天眷顾。
“快去吧,大小姐等着你的好香。”沈繁笑盈盈地打发走了小孩。
风吹过发尖,沾染的灰尘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惹人沉醉。
几日等待,想人的字是一个也说不出口,当切心的渴望成真,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与人说什么。
蒲系咳嗽一声,笨拙地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某人前日说教二小姐练剑,怎么这么快就食言了。”
“不敢当,二小姐明明喜欢你,有你教他弹琴就够了。”
“在下白丁一个,哪配教阳春白雪这等雅事,况且,沈公子离开几日,二小姐可对您念念不忘呢。”
这话听上去醋意满满,沈繁轻笑,心道,自己江湖浪人一个,念念不忘的,怕是另有其人。
蒲系略带心思地看着他,看破不说破,没有的事,索性给点了。
“说吧,今日找我何事。”
沈繁倾身恭敬,“闲来无事,来向先生讨本书看。”
“沈公子的话我可不敢信。”蒲系挑眉,“你借的书从没还回来过。”
“还,谁说不还了,现在就还。”沈繁应着,乖巧地把书递给对方。
说来也是自己理亏,这次奉刺史大人命外出办事,本想着一日便归,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废了老些功夫才摆平,一来二去,这一日成了四日,不怪眼前人埋怨。
赔笑道:“一别数日,许久没听先生的琴了,先生可否弹来听听?”
“手疼,弹不了。”蒲系扭脸。
“怎会手疼,你伤到了?”
沈繁顿时忧心,但蒲系看着他,面脸表情仿佛在说,还不是拜你所赐。
坏了,沈繁清楚自己临走前说了什么,当即服软,“抱歉抱歉,是我回来晚了。”
蒲系不是真生气,他居于室内不曾领略江湖道远,但眼下时局动荡,听说巡国的沛王在秧州结党,跑江湖多少让人不太安生,不由得有些挂心。
耐不住沈繁百般央求,不好抹人面子,闷声取了琴,落座院内,指尖扫过,一席合音按住琴弦。
“沈公子想听什么。”
“《蒹葭》吧。”沈繁仰躺在蒲系身旁,满衣尘土,衣褶拂过青草,终是卸下一身疲惫。
院内琴声幽玄,空中花瓣翻飞,客心洗流水,余响入微风。
蒲系指尖起伏琴声未断,侧身看去,身边人已经合了眼,侧颜英俊,看得人心底池水荡漾。
是该庆幸,还是该埋怨?
他不清楚,复杂的情绪盘踞在胸口,憋了许久,终于在曲目高潮时翻涌出口,化作一气无声的叹息。
那日,新日高山,你说,等我一曲终了,方得人归。
可是,那天我弹了一下午琴,都不见你回来。
沈繁,你真的,又骗我一次,下次不许这样了。
等你,真的太苦了。
旁边的人听着琴音似睡非睡,须臾间,鬼使神差地伸手拨弄起蒲系垂在身后的长发,缠绕在手中,发丝划过指尖,留恋难忘的触感。
“先生可有心上人?”一语出口,不知是装睡还是梦话。
蒲系指尖一震,琴音错乱,半晌才含混开口。
“不曾。”
他心虚地看向身旁人,花落在人脸颊上,眉尾微微动了动。
还好,应是睡着了。
蒲系只记得那日午后,斜阳惬意,薄日桑影,沈繁在他身旁,问了个自己说不出口的问题。
他想着自己有一天会高中进士,到时候沈繁也能名正言顺得个参军位,小公子肯定也长大了,等那时再说,老爷一定不会反对。
本以为能守得这番宁静久远,久到青丝成霜,白首不离。
直到,雪落江陵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