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扛不住了,我下次轻点?”他拧过邱茗的脸,睫毛微颤,嘴唇上还有破口,好像真的被糟蹋了个够呛,这副模样看得夏衍心中竟有一丝不忍。
“没有下次!”邱茗打开对方的手,自己差点失去平衡摔下去。
“别忘了,你把柄在我手里,”夏衍当真混蛋,威胁道,“就不怕我讲出去?”
“你……试试啊,”邱茗虚弱地抬眸,眼神恢复了清冷,仿佛方才帐下迷离不过须臾间的春光乍泄。淌血的嘴角勾起,语气如冰,“羽林军和内卫有染,夏衍,讲出去,我两到底是谁万劫不复?”
夏衍一愣,掌中细腻的触感尚在,温热未散,忽而恍然大悟,怒不可遏地掐住邱茗的脖子。
“你算计我!”
“那是你蠢!”邱茗咬牙道,“放我出去,我不提你私交内卫,你不提我夜闯案牍库,咱两的帐就此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的!”
雪停了,没有一片雪花愿意停留,金风玉露一相逢,似水柔情不过佳期一场梦。
邱茗是扶着墙走回家的,踏雪停了好几次才没让自己倒在半路上。
屋里只有一小处光亮,他咳嗽着,颤巍巍地扣了门,开门的人睡眼惺忪。
常安揉着眼睛,见到敲门人立马来了精神,“少君!今天回来好晚。”
“嗯。”邱茗没有力气说话,常安也很快看出他脸色不对,忙搀了他的胳膊。
“少君没事吧。”
“没……事……”邱茗嗓子发干,连声音都是哑的。
“你干什么去了?”
邱茗一惊,抬眼看见宋子期斜倚着门框,懒洋洋地朝他打招呼,“难得我好心来看你,你倒好,混到现在才回来。”
宋子期是太医署的人,看上去吊儿郎当没个正型,但朝中风评意外的不错,这小子一时得意忘形甚至自告奋勇给常安当起了师父。
实际上,宋子期对邱茗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这不奇怪,行书院内卫在朝堂上不会有好名声。
但一次去药铺抓药,宋子期无意中发现,邱茗配香抓药一股子江陵做派,跟当年自己的师父简直如出一辙。宋子期好事,于是几次三番交涉下来,便把人身世摸了个透,自此对邱茗的态度大为改观。
“连尘,你怎么来了……”邱茗一见到人就头晕,这下差点直接栽地上昏过去。
“药吃完了都不说,我好心给你送,副史大人这是什么态度?”宋子期颇为不满,可下一秒,瞧见邱茗唇色发白还挂了血丝,二话不说就把人往里屋拽。
邱茗艰难地爬上床,裹了被子缩成一团,不想再说话。
“常安,去烧热水。”
“师父想喝茶?”常安疑惑。
宋子期有火无处发,大手一挥,“喝个屁!洗澡用的!要大桶!”
等小孩走后,宋子期终于垮下脸来,强行从被褥里拽出邱茗纤细的胳膊,探了脉,越摸脸色越来越青。
“祖宗,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咳,我,查点东西。”邱茗喘息着,无力地抽回手,扯了被子遮住自己脖子上的红痕。
“师父他老人家当年捡你回来,说你的病不好治,你全当耳旁风吗?”宋子期随手拿了只碗,沏了热水,口袋里掏出一颗褐色的果子,去了仁,挤了汁在碗里,深棕色的汁水旋着水波化开。
“出了点意外,”邱茗闭了眼,恹恹地说,“我太急了,没想到羽林军会换人……”
“所以你就把自己卖了?”宋子期制好了药,递到人面前,“邱月落,为了查你爹的事,你想折腾死自己吗?”
邱茗撇了嘴不想喝,可宋子期一脸要杀人地表情,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你今天必须给我去洗澡,”宋子期的口气容不得人商量,“要我知道是哪个畜生!老子扎到他断子绝孙!”
邱茗半扶起身,皱着眉头灌下药,舌尖直发苦,“连尘,前尚书右丞段守业,你认识吗?”
“没听过,我入宫时间和你差不多,如果是那叛徒可能知道点,可惜他人早不知道死哪去了。”
宋子期的父亲曾是大宋派往戎狄的特使,结果在宋子琪十二岁那年叛变,且令大宋军队大败,他便再也不认那混账爹。
“怎么了?”宋子期撤回药碗,发现邱茗神色不对,立马紧张起来,“你查到什么了?”
“靖安八年,天下人皆称我爹投靠逆党,死无葬身之地,”邱茗呼吸沉重,“可是,案牍库卷宗记载,曾有朝臣奏报陛下,说江州刺史谋反案存疑,但无证据陛下并未采信,那试图替我爹伸冤的人,其中之一就是段守业,是我爹的同乡,所以……”
邱茗话没说完,顿感胸腔剧痛,喉咙甘甜,俯身连咳好几声,猝不及防一口血吐在手心里。
“喂!你行不行啊!”宋子期忙替他顺背,瞟见人手上腥红一片,惊地动作都僵了。
只见邱茗仰起脸,平日看惯了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凉,此刻竟笑得有些温柔,温柔却疲惫。
仿佛寻觅了多年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尽管这个答案本身是那般模棱两可、含糊不清。
任凭嘴角血流下,他含着血温声说:“我爹,不是反贼。”
之后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