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大明宫城在雪中萧瑟寂静,从南角直通而过的红墙长廊,一方水塘中,假山蒙了一层白,枯枝落雪在池中荡漾,绕过那里便是行书院。
邱茗对宫墙内行书院的铺设并不讨厌,有水汇集的地方总能让他想起江州。
谁知,刚踏入院门便被人勾住了肩膀。
“茗兄,昨日不是你督朝,怎出门这么久?”华师醉笑容灿烂,一股子玩笑气,“老实交代,是不是找仙乐坊的姑娘吃酒去了,怎么样?牌面不小吧?”
“手拿开。”
邱茗抹开人的手,因为审凤陵台的案子昨日折腾半宿,他没心情同华师醉谈天。
自邱茗成为行书院副史以来,少有人敢这么和他讲话,除了华师醉。
飞鹤监不止培养皇帝内卫,为掩人耳目,确实会招揽所谓的文人墨客入宫。
华师醉便是其中之一。
华师醉和邱茗同年入行书院下属的飞鹤监,初入宫时邱茗总独来独往,只有同来自淮州的华师醉成天围着他转。
华师醉家里曾阔过,进飞鹤监完全是为了写字赚银子,这人平日吃酒听曲,过得快活,心也宽得很,讲话经常不着边际。
“茗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满朝上下都知道你制香一流,有空拿香物去讨姑娘欢心,怎么就不在乎一下兄弟我呢?”
“那种玩意别沾染比较好,”邱茗搓了指尖,清雅的味道还是没有散。
那头华师醉自怨自艾,说自己豪情挥墨题诗几曲,可仙乐坊的姑娘们就是不待见。
听的邱茗失了耐心,打断了华师醉越扯越远的话题,问:“长史大人呢?”
华师醉摇头,一旁的人接话,“张大人半个时辰前来过,不过说明殿有要紧事,陛下又给人召去了。”
邱茗疑惑,“近日陛下很少召见行书院,什么要紧事?”
那人说不知道。
见邱茗对张楠也如此上心,对自己反而熟视无睹,华师醉抱着脑袋埋怨,“是了,是了,你和张大人日理万机,好像这行书院就你两能干。”
邱茗未理会华师醉的不满,他并不喜欢那位长史大人,只是碍于眼前不愿和人撕破脸。
如果不是内卫身份所限,外加张楠也是内卫头子,公然刺杀朝廷命官自己会掉脑袋。
也许在姓张的明目张胆地搂上邱茗腰的那一刻,他已经一刀把人喉咙割了。
细想来,依往日作风,张楠也必会以各种理由过问他的事务,尤其是涉及逆党案件,可整整两日,张楠也并未召见自己,并且没在行书院见到人,这明显不正常。
邱茗坐回桌前,心中隐隐感觉不舒服。
手下的羽林军名册摊在昨日自己翻开的那一页。
他抚过纸张,突然心一紧。
捧起名册,顷刻间浑厚的墨香四溢,夹杂着些许陈旧、潮湿的霉味.
在这些气味间,有一种味道让邱茗警觉。
烟味。
很淡,可很明显。
邱茗不喜欢烟味。
行书院,只有张楠也抽烟。
张楠也,动过他的名册。
也就是说,他知道被关的羽林军是谁……
不好!
邱茗猛然站起身,手指几乎将名册纸张抓破。
动静大到华师醉忍不住从书阁内伸出头。
“怎么了?”
“没事。”
邱茗咽下一口气,不安地看向殿外。
一个背有人命官司、手握兵权的大内羽林军,除之便除了宫内近半数的兵权。
凤陵台的案子陛下有结果了,张楠也应该是去奉旨放人,可是……
若是张楠也,可不是去放人的。
而是去杀人的。
天狱外,枯树枝头,戕乌聒噪地扑动翅膀,叫声凄惨。
牢狱中,整整一夜,夏衍昏昏沉沉有一觉没一觉的睡着,耳边戕乌吵个不停,好像生怕他闭上眼就醒不过来了似的。
吱呀一声牢门打开,太监踩着小碎步一溜烟跑进来,歪头打量了夏衍一番,一句“哎呦喂”,叫的所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听那太监尖声尖语道:“你们副史大人下手也太狠了,奴才倘若再晚个一时半刻,这日后怎么向陛下交代呦~”
夏衍强撑开眼皮,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有劳公公。”
“陛下忧心,城中羽林军无首,有失偏颇,军心不稳,监察御史遇害案尚无头绪,无证落实,夏将军有失职之行,却无害人之罪,眼下刑罚已领,还请夏将军快些回去休息吧。”
耐心听完音调拐得九曲十八弯的太监说完口谕,夏衍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