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已经是越小五在京城待的第三年。
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惊讶他的变化有多大。
他很少会像从前一样,眼中时不时闪过一道迷茫,如今的他正一手支着后脑,嘴里叼着个草枝,缓缓往嘴里惯酒,一副被惯坏了的风流公子模样。
他腰间一道流光溢彩的流苏、身上衣所用的丝线,无一不是上好的天蚕,那种怯弱、孤独的气质几乎消失殆尽,只偶尔从他含笑的双眸中,辨得从前的模样。
他似乎继承了他灵魂制造人的所有品性,生得一副风流倜傥、温和多情的模样,却几乎从不和人深交。
“越清城!你今天值班你知不知道啊?我们当龙影的,离了主子一步,主子就可能有生命危险,还搁那儿喝呐?”
越清城从树梢一跃而下,轻飘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知道了。”
他“诶”了一声,“我这就去保护煜王殿下。”
他身法很快,身形几闪间便离开了龙影大院。
当他离开后,院里几个龙影才开始嘀咕:“就这种性子还当龙影卫呢,他是主子,还是别人是主子啊?”
“但人家武功也高呀,他脾气古怪也有自他的道理,可能高人,就是这么高里来高里去……”
“得了吧,他才多大?高人,我呸!”
“苏兄你这——”
*
彼时越清城已进了煜王府,从墙头翻的。
他一副离不开酒的模样,在假山上站定,先拿下腰间挂的酒葫芦,在嘴里灌了一口,正欲饮第二口时,假山下的人说话了:
“下来。”
越清城将酒葫芦一抛,扔出墙外,将嘴角的酒水皆擦干净,方才轻飘飘从假山落下。
他乖乖地站在萧泽面前。
三年了,那人的气势丝毫未变。
依旧喜欢穿黑金衣,俊美逼人,他总会以手支着太阳穴在椅子上假寐,轻而易举就俘获了人的芳心。
“喝了多少?”
“没喝。”越清城说,悄悄背过手。
萧泽睁开眼:“桌上有做好的菜,吃完饭去沐浴,我要考考你今日的功课。”
越清城:“……好。”
谁家孩子吃完饭要沐浴,越清城不服气地想,他慢慢吃着萧泽做给他的饭。
碟子里的食物都是他爱吃的,每逢轮到他值萧泽的班,都是这个流程。
就像三年前,他与萧泽讲的那样。
萧泽救他出丐帮,他涌泉相报,一辈子为他赴汤蹈火、死而无憾。
做他最忠实的影卫。
大萧的“龙影”,是萧泽办的,越清城十六岁去了龙影部,如今十八岁,洞明世事后,他突然发现年少的自己有多荒谬。
那是萧泽。
那可是萧泽。
不仅仅是大萧太子,世间关于他的奇闻异事很多。
三年来,萧泽一直抚养着他,他身子本弱,他也不知道萧泽温养他的是什么物质,但是全身浸泡在里边时很温暖。
渐渐地病也渐渐好转,人也被养成了有些嚣张的模样。
他就像萧泽领养来的一个孩子,唯有每月高烧、犯病的那几天,萧泽会过来抱他,将他抱到自己的榻上去。
也不止一次,萧泽突然提起:“你相信我么?”
越清城只低下头,假装听不见。
“在想什么?”
越清城回过神,无意识地拿筷子点着碟子里的饭菜:“我今日路过街区,听到有人议论你了……”
“我还不让人议论了么,”萧泽说,“从小到大我都在被议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早就把我淹死了。”
越清城哂笑一声,说道:“陛下可生气,说你再不成婚,就不让你上萧家宗祠,让你死后去当孤魂野鬼——”
萧泽一直微闭的双眸突然睁了开:“还有呢?”
越清城没料到他会继续问:“你都多大了,也是该……在身边有个人了,我不会一直没有、没有母上吧?”
萧泽目不转睛看着他,看得越清城颇不自在,戳碟子的动作更加慌乱:“而且你这个年龄的公子,不需要解决、解决……吗?”
萧泽盯着他,越清城脸上一红,他紧张地看着人,在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那紧张的情绪突然散了。
接踵而来的是淡淡的忧伤。
他年少时过得很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他多珍惜现在的生活。
他和萧泽之间,一直有种微妙的平衡。
越清城翻遍所有记载着龙苏的典籍,那人温和柔美,他便放荡不羁;那人喜穿白衣,他便将黑衣穿到底;那人细腻深情,他就做个喝酒的浪荡公子;
他有一段时间,很想不念这份恩情,不管不顾地从萧泽身边逃走。
可萧泽似乎发现了,一整天地防着他,与他寸步不离。
直到他开始在龙影司当差,性情逐渐开朗,萧泽才逐渐放松了对他的管辖。
“解决什么?”
“宋御说的,我也不知道。”越清城老老实实说。
萧泽从他清澈的眸光认出,他是真不知道,无奈地叹口气,将话题揭了过去,“去沐浴,回来我考教你功课。”
眼见着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萧泽才深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