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症状发生于靠近或是想起陈巳的时候。
下一项是可能性分析。
城无声持续测量了自己的身体一周,各项指标正常,所以不存在器质性病变的问题。至于环境因素更是没有关系,工作压力也没有明显关联。
……
最后是事实陈述。
不是讨厌小痞子说话,是讨厌他对谁都这样说话;不是觉得小痞子烦人,而是烦恼自己总是想到他;不是气恼小痞子爱笑,是气恼谁都能看到这种笑。
城无声想要别人没有的,哪怕和陈巳再亲近也没有的,连陈不辞和顾千都没有的。
他想要陈巳能给出独一份的对待。
整整一页纸,所有分析都指向那个答案。
城无声放下笔,对着空气说:“我想要他。”
他讲得很轻,且不安,且小心。
*
“城无声疯了。”
陈巳站在院门前看着师傅们往里头搬衣服。
他活这么大,没见过谁送衣服论车送的。
“他指定是脑子出问题了。”陈巳对着电话抱怨,可顾千听了之后只是笑。
陈巳莫名奇妙,老头却看得很开心,问:“这是城家那小子送的啊?”
“是啊。”陈巳讨好地凑去自家老头旁边说,“你给我算算吧,他要干什么?”
陈不辞高深莫测地瞥了眼那堆衣服,摇摇头说:“这还有什么算的必要。”
陈巳:?
……
年前的日子过得飞快。
季留云顺利地找回记忆,同一时间,陈巳得知顾千居然就是城家的孙子。
难怪呢,城无声对顾千这么上心。
陈巳想起当时自己在车里头问城无声时,对方那一言难尽的表情,难怪呢。
但城无声为什么送衣服,陈巳始终没能明白。
他也问过,那少爷就回说:“你不是说能答应我件事吗?你收下就算报恩了。”
陈巳当真不明白,这算什么?反向报恩?
还有。
这段时间大家总爱往顾千的小院里钻。
季留云恢复记忆之后稳重了许多,但心意没变,时常变着法地给顾千做好吃的。
陈巳借此得了口福,他在饭桌上夸了季留云的手艺,没两天城无声电话就打来了。
少爷言简意赅:“来我家吃饭。”
陈巳甩了甩头,确认自己脑子里没水,问:“这又是哪一出?”
城无声:“我最近在研究厨艺。”
陈巳:“我不去。”
“为什么?”
“让我看你切菜,比看你切人还恐怖。”
城无声在电话那头低笑了一声,“你害怕我?”
陈巳当即说:“怎么可能!”
“那就来。”
陈巳皱着脸说:“你最近,怪怪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才问:“是吗?”
这一句轻飘飘的,听得陈巳心里头犯嘀咕。
临出发前,他还想了会要不要告诉顾千。
但随即摇摇脑袋。
有什么好怕的,陈巳想,区区一个城无声。
事实证明,没什么好怕的。
陈巳跟着导航去了城无声家,大门开着,是等待客人的样子。
可是浓烟也冒着,像是有谁在里头杀鬼。
“少爷?”陈巳在门外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他进去后瞧见了厨房里的火光,是真火光,烧房梁的那种。烟雾缭绕中,偏偏城无声还能面不改色地站在锅前面。
甚至,他煞有介事地回头说:“稍等,马上好。”
听这意思,这些东西还需要吃下肚子里。
陈巳:“你这顿饭是要送走我?”
城无声:“……”
沉默之间,火势更盛。
陈巳一时难以分清该笑还是该灭火。
试问,你能有几次机会看见有人身着定制西装,站在火光冲天的厨房里做饭?
多少带点拼命。
随着“嘭”地一声,灶上的锅终于死了。
于是城无声一脸黑雾地用听霜灭了火。
陈巳觉得嘴角好难压,他知道这少爷最要面子,这个时候笑出声多少有些伤人,他重重地咬着舌头,借痛把笑意压下去。
城无声灭了火,不慌不忙地转身询问:“我点外卖?”
被熏得乌黑麻漆的衣服上,顶着一张严肃的脸。
陈巳咬着嘴皮,艰难憋笑的同时,点了头。
城无声看着人说:“想笑就笑。”
“哈哈哈哈哈哈!”
城无声:“……”
大概是被笑得不自在,这少爷郑重地说自己去收拾一下,陈巳赶紧点头。
等他再回来,又是一个崭新的城无声。
摆餐具,招待陈巳,动作和姿态一丝不苟。
要是忽略背景里那个还在冒着烟的厨房,这个画面还蛮优雅。
两人隔桌对坐,一时无话。
陈巳实在纳闷。
倒不是因为城无声这顿饭请得莫名奇妙,他主要是没能明白这少爷最近怎么了——时不时冒出些难以理解的行为。
吃饭的间隙,陈巳偷偷瞄对面那人。
城无声还是老样子,慢斯条理,丝毫瞧不出刚才被一口锅折磨过。
“城无声。”陈巳忽然开口。
城无声抬眼看过来。
“你是不是……”陈巳带着些犹豫,“你最近遇上什么事了?”
“没有。”城无声否认得很快。
陈巳放下筷子,直白地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城无声还是盯着人看,并没有回答。
这样的沉默让陈巳确定了——这少爷指定遇上什么事了。
也是,陈巳想,这人身边除了张助就没谁可以好好说话,现在顾千又在忙着季留云的事,管不了这少爷。
估计是什么不好开口讲的事,城无声拉不下脸。
想通这一点,陈巳仗义地开口:“你要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大家都是兄弟。”
城无声:“兄弟?”
“对啊。”陈巳点头,又见城无声表情不太对劲,于是他补充说,“朋友吧,我们算朋友的吧?”
城无声:“……”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降级。
*
陈巳没能搞明白这少爷究竟怎么了。
事态急转直下,观世一战打得艰难。
陈巳意识不清,到最后能还手全靠本能。他好几回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下阴间去了,直到最后的痛意把他拉回现实。
所有人都被数据化了。
陈巳在意识涣散的边缘,视野之中的一切事物都变成模糊的光斑。视线坍缩,耳边的声音褪去,他只听得见自己破碎的呼吸声。
最后一丝神志即将消散时,他看见了那只手。
那只手虽然字符正在剥落,但仍执拗地向他伸过来,像是要抓住什么。
陈巳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了,却意识到:这是城无声的手。
他想伸出手去回应,可能瞧见的画面里,是两团跳动的数字交织在一起,继而化作光点散开。
这一刻,陈巳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被谁抱着。
陈巳转头,对上了城无声的眼睛。
他从未见过城无声这种表情。
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可视线立马被盖住。
黑暗中,陈巳的触感愈发鲜明。
颤抖着,温暖着,又温顺地化开。
这个瞬间被无限拉长。
是城无声在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