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鸟。”顾千盯着厨房说,“要是你早出现一两个月,我都可以撒开手让你带着季留云走,但现在,不可能了。”
小鸟冷笑道:“哼,你们人类就是花言巧语。”
“不是花言巧语。“顾千感受着胸口里那股令人心悸的烫意,“能力之内,你们要做的事可以信任我,我说的能力之内,是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和你们一起。”
“小鸟,我的意思是。”顾千讲,“我会用自己短暂的生命去参与你们漫长的故事。”
正所谓,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小鸟听得要炸不炸,嘴里一句讽刺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像是屁股后头有东西在追他,慌慌张张逃开。
厨房里,季留云正在继续他晕过去之前做的事,手上动作温和而娴熟。
小鸟问:“你都想起来了?”
季留云答:“嗯。”
小鸟靠在门框上打量了好一会季留云的神色,可是一转眼就瞧见堂里顾千正望向这边。
他又焦躁起来,不自在地努努嘴说:“喂,你那人类,吃那么多也不长肉,瘦。”
季留云动作不停,温香的暖雾里,他嘴角勾出弧度一抹,“你可以直接去和顾千说你关心他,跟我说没用。”
“老子才他娘的不关心他!”小鸟炸毛。
炸炸炸炸炸!
他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直到季留云把梨汤递给顾千。
顾千透过热气氤氲,打量这死鬼低垂的眼睫,还有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会凉了口感就不好了哦。”季留云姿态从容地坐到人身边,再次顺手给压了压小毯子的边角。
小鸟一声不言语,拖着个小板凳挤到中间。
顾千睇了他一眼,继而问季留云:“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这么开场,倒让顾千不晓得该从哪里问了。
死鬼目光变得不一样了,爱意更盛,伴着两千多年过往的潮汐,涨落间连珍视的感情都有了呼吸,触手可及。
之前,傻狗一撩就脸红,虽然眼里也会装着满满的爱意,像极了初生小鹿,懵懂又纯真。
不是这般……
缱绻、珍重、醇厚。
这样的注视很有压迫感。
顾千捧着碗的手指缩了缩,可耻地被这道目光瞧得害羞起来。
“你等我想想要问什么。”
结果下一秒,季留云自然不已地凑过身子来,握住顾千的手,带着他一起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
温热的掌心覆在手背上,力道是不轻不重,氛围是不清不楚。
顾千手指有些僵硬。
季留云慢斯条理地搅动着汤勺,侧头轻声问:“还没想好吗?”
顾千清了清嗓,试图找回自己的节奏。
“你,你现在不哭了,可见以前都不爱哭,都是演戏。”
“没有的事。”季留云捏了捏顾千的手,自然地说,“以前不哭,是没人心疼,知道有人会心疼,这才爱哭的。”
顾千手背一颤,立马就被季留云按住,“汤要洒了。”
“我不关心你?”小鸟整个五官皱成极为扭曲的模样,看向季留云。
他没得到回答,很快又因为看不下去这一人一鬼黏黏糊糊而转过去望天。
小鸟迷茫。
有个简单的问题,什么是爱情?
小鸟没能思考多久,季留云对他说:“你现在去三月等我。”
“为什么?”
季留云盯着顾千讲:“我有事要做。”
顾千心底一烫,下意识想抽回手,又再次被拽住,“你……”
“什么事?”小鸟不解,“为什么不带我?”
“让你去,你就去。”
“老子不。”小鸟叛逆劲儿上来了,他甩甩脚上的镣铐,“这镣铐还有几天才能解开,老子出去不安全。”
季留云连瞧都没有瞧那个镣铐,手指弯了弯。
随即一声脆响在小鸟脚踝处炸开,阴间的镣铐化作一缕黑气消散。
季留云用目光烧着顾千,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带上了命令感。
“快去。”
*
窗帘拉严实了,可终究是大白青天,屋里绝对算不得昏暗。
光影暧昧,欢愉纵起。
顾千几次想把被子拽过来,都立刻被察觉意图而抽走,继而落入更深层的桎梏。
“可以吗?”死鬼礼貌地问,手指早就放肆过好几回了。
顾千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问这一嘴!
明明都……
他不回答,季留云就一遍一遍地问。
“可,可以的!”
顾千崩溃地喊。
那一刻来临时,顾千瞪大眼弓起身子,却被季留云按回去,指掌之间,是不加掩盖的占有。
“我之前太蠢。”季留云俯身,动作和他脸上的表情完全不搭配,“没有告诉过你。”
顾千因力度而失神,只能断断续续地问:“什……什么。”
“你真的好漂亮。”季留云捻着顾千的眼尾,在对方每一次因为承受不住要转过头去时,逼着他把视线对向自己。
昏昏沉沉里,顾千都不知道出口在哪了。
他像一根绳子。
拉紧、打结、放空。
不记得是第几次。
死鬼声音有些模糊,“你上次问我好不好吃。”
顾千颤着手捂住眼睛。
“很好吃。”
顾千忍无可忍,“不要……含|着说话。”
……
…………
*
“他娘的,你一让老子等就等到天黑!”
小鸟在墙边愤怒地责骂,“什么破事要从下午到天黑!”
“你收些声。”季留云凝神画着符文,指尖在外墙上轻轻勾勒金光,仔细避开城家的阵法。
“啧。”小鸟不耐烦地踹了脚墙,“闯进去拿就好了,为什么要他娘的跟做贼一样。”
“我们本来就是在偷东西。”季留云说,“而且现在城无声算是朋友,这人可以来往,没必要闹僵。”
光门扩开,季留云迈了进去。
“哎,你那人类呢?他不是说要跟着来吗?”小鸟嘟囔着,一起钻了进去。
“带着画回去,我再跟顾千说明原委,才比较有信服力。”
城家老宅的藏宝室内设古朴,季留云放出灵力,跟随着走向一个柜子,指尖勾了勾,画轴便腾空落到他手里。
“就是这个?”小鸟凑近,“快快快,打开看看。”
季留云手指拂过画轴表面那层半透明的灵力保护罩。
岁月在绢帛上留下斑驳的痕迹,画面上,将军立于正中,眼神清亮如炬,跨越千年岁月,依然可见其凌云气概。
在将军抬起的手臂上,一只苍鹰稳稳地站在哪里,羽翼半展,威风得不行。
“是我是我!!”小鸟激动得捶了季留云好几大拳。
接下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季留云都来不及给这傻鸟封口。
一头,城无声推门而入,看清里头是黄毛后,他的表情从警惕到困惑。
另一头,轰然一声,侧墙炸开一个洞,尘埃之间,顾千缓缓现身。
他将灵力化刃,捏在手里,一个闪身对准季留云喉咙。
虽然声音哑得毫无杀伤力。
“我有没有说过,你要是敢走,我就杀了你。”
死鬼丝毫没有被威胁的自觉,甚至还伸手替顾千理了理因为动作太大而凌乱的衣领。
顾千:“……”
城无声手扶在门上。
他本是感知到有灵力波动在这边,现下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情况,以至于要不要进去都成了问题一个。
倒霉表哥想:这是哪一出?
季留云轻柔地拂去顾千侧脸的灰尘,仿佛喉间那柄灵力光刃不存在。
他语带歉意安抚道:“我不是要走,别着急,我是想拿这幅画回去给你看。”
顾千将信将疑,视线滑下去打量那幅画,皱眉思索,“这是季将军?”
季留云点头。
顾千看向一旁的小鸟,问:“这鹰是你?”
小鸟被他俩这姿势搞得有些懵,但还是骄傲承认:“没错,这是老子。”
“那你呢?”顾千最后再次看向季留云。
季留云沉默着,伸手指向画幅一角,那里隐约可见一棵苍劲古树,只露出点树干。
“我在这。”他轻声说。
顾千眯着眼低头去看,“你是棵树?”
“树?”城无声思绪一震,关上门快步走过来,确认这幅画。
《玉华山三景图》
城无声倒吸凉气一口,“玉华山,你是玉华山那树妖?”
季留云沉默着转头看城无声,目光说明了一切。随即他看了烟墙上那个被轰出来的大豁口,把顾千扶起来望向自己。
“虽然,现在这个场面和我设想的有些出入,但你记得我吗?”
顾千眨了眨眼。
他缓缓垂下手,收了灵力光刃,回想着当年那几天,那个树妖,那个竭力拼杀相护、不惜以九尾示人的自己。
季留云继续说:“九年前,玉华山,我当时受了伤不能化形,有很多人要来杀我,是你救了我。”
顾千觉得很不可思议,喃喃道:“是你啊。”
小鸟后知后觉,大声喊:“那不就是你吗?救了他的狐狸!”
城无声:“……”
倒霉表哥心里五味杂陈。
当年就是因为靖天接了这一单生意,说什么重金杀一个树妖,才导致顾千离开,如今兜兜转转,又因为这树,顾千重新回到城家。
城无声看向墙上那个大洞,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回家,物理版。
挺好,蛮特别的方式。
“不是……”顾千揉了揉脸,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
小鸟咂嘴:“真他娘的怪了。”
季留云只是一直轻轻给顾千掸去灰尘,给他时间理清思绪,“我不是要走,我只是想解释得更诚恳些。”
此刻,每个人都拥有充分的理由保持安静,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所以……你恢复记忆就跟我求婚?”顾千问。
“我当时只想报答你,我没想过到我们能……”季留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正色道,“但那个不算求婚,至少也要正经点。”
顾千沉默。
报答到床上去了……
季留云接着说:“我会在更合适的场合,不会那么随便。”
小鸟嫌弃,“咦。”
“咳。”城无声提醒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顾千这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场,“你在这干嘛?”
“没事,不用派人过来。”城无声对电话里说,随即木着脸对顾千讲,“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自己家。”
经这一打岔,紧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顾千凝着季留云,望着眼前这个曾经被自己救下,兜兜转转又成了恋人的……树。
他觉得有些好笑。
“你为什么头发是金色?”
“我第一次化形的时候是秋天。”
“那你九年前还是树妖为什么又是四百年的鬼。”
季留云停了停,目光扫过画卷上的将军,“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行。”顾千点点头,跟着一起看向画卷,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我被一棵树给睡了?”
季留云眼底重新浮现笑意,“你……”
小鸟瞪大眼看向自己好兄弟,“你?”
城无声也看向黄毛,他表情更是精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