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如果没记错,顾千是个天煞命,他待的地方应该不会越来越热闹啊。
顾千自我怀疑起来,难不成,是他的命格和这处地方硬碰硬,愣是负负得正了?
原本死气沉沉的巷子,居然越来越有烟火气。
顾千收回思绪,再次看向面前的老太太。
“你啊……”闻书兰盯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外孙,实在有些难以自控,话没讲几句,先红了眼。
她想抬手碰碰这个在外吃苦的孩子,但蓦地又想起来自己那个女儿,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最终,闻书兰说:“你和我孙子长得很像。”
顾千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给老太太瞧,最终说:“那么,希望您能早日找回孙子。”
闻书兰听了这话,眼泪差点砸下来。
为了避免自己失态,她赶紧转身离开,边走边说:“今天忙着收拾呢,改天请你来我们院子玩啊!”
*
这一天,几乎可以成为顾千生命中的分水岭。
如果说,他遇见季留云是打开了另一种温暖的可能。
那么这一天,就是他彻底迈向热闹的生活。
隔壁院子老两口时不时会邀请顾千和季留云过去,东西都很好吃,到最后连鸟妖都抵抗不了,跟着一起过去蹭吃蹭喝。
顾千不太会拒绝老人家的善意,每次都认认真真地带着回礼过去。
只是这对老人经常不在院子里,想来应该有别的住处,偶尔出去两三天,再回来住一天。
而且那位爷爷总是带着口罩,老太太就解释说他是个老社恐。
顾千:“……”
城长歌作为靖天的前一把手,上过不少新闻报纸,他生怕自己被顾千认出来,只好用这种方式陪着老伴一起慢慢地和顾千熟悉,等适合的机会,一举认回外孙!
至于顾千这头,那鸟妖成天在家里发神经。
脾气上来时,和空调都能吵起来。
“老子要它给我十五度!”鸟妖指着顾千说。
季留云撇下他那根指头,“天冷,不能那么低,不许指顾千。”
顾千则是直接了当收起了遥控器,歪着头听手机里陈巳的声音。
好友正在电话那头莫名其妙地吐槽:“这城无声疯了!他干什么给我买一车衣服?他是真中邪了吧?”
另一只耳朵听着鸟妖在那怒声说:“老子这就把它拆掉!”
与其同时,隔壁院子传来熟悉的声音:“小顾千,今天我们带了葡萄,快来尝尝!”
顾千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
他之前其实也悄悄羡慕过其他人能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
但这一下子,会不会热闹过头了些?
*
自从这鸟妖混迹在无往巷。
除了闹腾之外,还有一个尤为显著的地方。
入夜之后,各种妖邪鬼怪变多了,而且都不是寻常那种,普通游魂野鬼,大多是心怀执念,极少数怨气未消。但这几天出现在无往巷的,身上都带着浓郁戾气。
这些家伙目标明确。
“冲那只鸟来的。”顾千眯着眼看着不断爬上院墙想要跃进来的妖邪。
月光下,那一团团乌黑影子扭曲着往这边凑。
季留云站在顾千身边,随时准备动手。
“啧,闻着老子的味就来了。”鸟妖烦躁地在堂里踱步,并着甩甩脚上那个镣铐,“现在我灵力被锁,这群堕妖就敢过来!”
“堕妖?”顾千下意识地重复这个词。
他是和非人者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对所谓“堕妖”还是有所耳闻。
妖鬼之堕化,就是主动选择让戾气侵蚀自己,一旦堕化成功,就会不断地寻找并吞噬干净的妖怪。
“烦死了这镣铐!”鸟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突然对顾千说,“喂,那个人,你快走吧。”
顾千回头看他。
“我是说真的。”鸟妖语气罕见地正经,“人被这种东西碰到会很难受的,我和季留云,我们不能杀堕妖,只能拖。”
季留云满脸不记得。
“为什么不能杀?”顾千问,“和你说的‘要做的那件事’或者‘主人’有关?”
鸟妖又暴躁起来,“你他娘哪那么多话!让你滚就滚!再问老子咬死你!”
季留云严肃地对他说:“不要这么和顾千说话。”
“不是。”鸟妖呲着牙问,“你这狗屎语气,你到底失忆没失忆?”
“我真不记得了。”
“你放屁,你之前教训我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
“我——”
季留云没能解释完,阳春白雪撞出一声“叮铃”。
月光下,顾千跃身而起,流光遍体。
随着法器嗡鸣,一条银白狐尾渐渐显现,于夜色中慵懒摆动。
光芒骤放之时,佛桑遍天。
那些堕妖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停滞不前,但已然来不及了。
纯净妖力携着佛桑花瓣盖住整个小院,顾千站在银红光中间,狐尾和发丝随风飘动。
是传说该有的模样。
季留云最受不了顾千这个样子,喜欢得要命。
鸟妖则是瞪着眼,“妖,狐狸,你是狐狸?!”
随即他转头问季留云:“他就是你要找的那只狐狸?!”
季留云莫名奇妙,“你在说什么?”
顾千则是凝着傻狗问:“哦,还有要找的狐狸啊,找来干嘛?”
“我……”季留云慌乱起来,在鸟妖和顾千之间疯狂摆头。
鸟妖也奇怪他俩这个互动,“你不是说要找一只狐狸报答吗?”
顾千危险地眯起眼,“还要报答是吧。”
鸟妖不以为意,“是啊,说是那个狐狸救了命,他要唔。”
季留云慌乱中捂住鸟妖的嘴。
几步之外的妖力倏地沸腾,院里院外的妖邪早已杀尽,但顾千身上杀意未减。
“季留云,救你命的还挺多?”
相较于凌冽的妖力,顾千的声音却很低。
这句话里藏着太多东西。
不满、醋意、还有一丝受伤。
季留云赶紧把手放下来,解释说:“我真的不记得,我没有喜欢过别人的。”
鸟妖被这蓦然炸开的妖力震得踉跄一步,随即暴躁起来,“你这人有病!救命之恩怎么就要是喜欢了!老子兄弟两千多年就没动过心!喜欢你,那是他娘的老树开花,你该光荣!”
于是。
顾千周身暴烈的妖力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雾,骤然消失。漫天佛桑也随之褪去,小院重回月色温柔的怀抱。
他眼底那些气势荡然无存,被若有所思取而代之。
“两千年?”顾千轻声问。
鸟妖活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猛地把嘴闭起来,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他甩甩手,自己走开了。
顾千接着把视线放到了季留云身上。
傻狗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高兴,他问:“顾千,你刚才是吃醋了哦?”
顾千说:“你找自己的救命恩人,应该的。”
他并没有吃醋。
也并没有不高兴。
只是当天晚上不准傻狗进他卧室了而已。
季留云沮丧地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守在门外,像只被主人关在外面的大型犬。
鸟妖踱着步过来,嘲笑了几句,但最后还是问:“我说,你不会真喜欢他吧?”
季留云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说:“我很喜欢他,我爱他。”
鸟妖被这句话酸得打了个寒颤,但是看好兄弟这样,也劝:“那你该管管他,他脾气好臭。”
“他什么样我都喜欢。”季留云如此坚定地表示。
鸟妖沉默了会,最后说:“那你快想起来吧,我们把那件事做了,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这了呀。”
季留云这次没再开口,静静地看着自己脚尖。
一门之隔,顾千靠在床边,凝神听着外面的对话。
他听见那句“什么样都喜欢”,心里不禁为之发软。
顾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抠着指尖,直到那里泛起了白。
*
隔天陈巳再打电话来问,顾千被这鸟妖盯得不自在,干脆去院门口和好友聊了几句,彼此都颇为感慨。
“是呀,谁能想到呢,本来想抓季留云来杀了炼药的。”
顾千回想着自己和季留云这些天的日子,说:“谁能想到就变成这样了。”
才挂了电话,隔壁院子里老太太探出头邀请:“快来快来,今天也有好吃的!”
院里,鸟妖听清楚了那句话。
他当即就炸毛了,慌里慌张地冲进厨房,拽住正准备梨汤的季留云。
“快走!快走呀!!现在你就跟我走!”
季留云扒开他拉扯着自己的手,专注地往小梨盏里倾倒热汤,最后才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老唆使我不好,你现在特别像刀疤唆使辛巴离开荣耀石。”
“巴……什么,什么几|巴?哎呀!”鸟妖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件事!”
“你说哦。”季留云凝神看着梨盏。
“我不是偷听,我就是不小心偷偷听见的!”鸟妖焦急地讲,“顾千,他要杀你炼药!”
他活像是发现了可以颠天倒地的秘密,但季留云只是平静不已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你知道!”鸟妖震惊地瞪大了眼,“那你为什么还?不是,你这恋爱脑。”
他急得原地踱步,逐渐暴躁起来,“不是,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跑?他娘的,你们恋爱脑现在还进化了是吗?”
“他不会这么做的。”季留云尝了一口梨汤,又往里面加了些冰糖。
“娘的,你他娘绝对是因为失忆了!”鸟妖暴躁地吼他,旋即跨出厨房。
没过一会,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样东西。
“你现在是鬼,你用这个,快!”
季留云看过去,他记得这样东西。
这是顾千从陈巳那拿出来的醒灵石,之前好几次顾千被说得害羞了,就威胁说要拿这个石头让自己痛。
“顾千说鬼用这个会很痛苦,而且,你不准再偷偷翻顾千的东西。”
“痛苦?!”鸟妖气得浑身发抖,“季留云你他娘现在变成个软骨头了是吗!这点破石头能叫痛?!”
“你以前生怕把主人忘了,隔断时间就自己找醒灵石往脑门上按!而且这他娘只是一块醒灵石啊!”
鸟妖越说越激动,最后哽着声吼:“你当年受尽酷刑都他娘的没喊一声疼!你现在矫情什么!”
季留云手里的梨盏差点没掉去地上。
“你说,酷刑?”
就趁他愣神的这个功夫,鸟妖把醒灵石按去了他脑门上。
醒灵石作用之下,季留云恍若头颅被瞬间劈成两半,无数碎步炸开,一双看不见的手撕开了他的灵魂,把那些记忆重新塞了回去。
笼罩着过去的那层迷雾渐渐散开。
他感到剧痛、愤怒、荒唐。
最后重归平静。
顾千进门来时,就瞧见厨房里季留云脑门上那块正泛着光的醒灵石。
傻狗愣愣地往前扑过来,顾千手忙脚乱地把他接住。
“你……”他慌神地去给季留云擦汗,但傻狗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婚……”
“什么?”顾千凑过去听。
季流云抬起头,眼中光芒近乎执拗。
他哑声问:“婚礼你想在哪里办?海边好不好?”
顾千一时之间忘了反应,好半天才憋出个音调。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