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栖枝对自己能有这股狠劲儿,沈忘尘便越发满意他这位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徒弟了。
他趁着白栖枝未说完前呷了口茶,待白栖枝说完,他这口茶也正好咽下:“那枝枝便放手去作罢。沈哥哥身子不中用,到底也帮不上什么忙,倘若枝枝有什么需要用钱用人的地方大可以同沈哥哥讲,沈哥哥自是会支持枝枝的。”
“没事的沈哥哥。”白栖枝脸上笑着,眼底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这事是枝枝一个人的事,枝枝不想牵扯到旁人。枝枝已差阁内伙计这几日去集市上雇人打理……”
“阁内?”沈忘尘打断了她,“云青阁?”
白栖枝应道:“嗯,还请沈哥哥放心,阁内无一是林家的伙计。”
居然没有用香玉坊的人,看来她是真不想把这事儿牵扯到林家身上——沈忘尘暗暗地想——孩子真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想要为自己遮风挡雨了。
“对了。”沈忘尘像是刚想起什么事似的,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将茶杯搁置到案几上,“此前绑架枝枝的人沈哥哥已经找到了,枝枝要去见见吗?”
未等白栖枝开口回答,他又兀自笑着柔声道:“去见见吧,好歹让我们家枝枝吃了那么多苦头,沈哥哥一定要好好罚他。只是沈哥哥不善此道,待枝枝见过后,再来告诉沈哥哥到底该如何惩处此人。好吗?”
他嗓音轻柔,语调温润,可在白栖枝耳朵里却格外渗人。
男人的话就像是一张蛛网,将她密不透风地围住,她就像是在蛛网中间胡乱扑腾的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收网。
“好。”白栖枝干脆就不扑腾,她垂下眼帘,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柔顺模样,轻声道,“一切都听沈哥哥的安排。”
哪有大户人家不动私刑的?
有,太少。
林家后院有一隐蔽处,里面建着一间密室,专门用来审讯盗贼、家贼还有那些会对林家不利的人。
林惊堂生前素来以仁商出名,林听澜更是少年心性不愿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由是林家这间审讯室建至如今,里头的地砖还没铺过几次血。
白栖枝是个比前两位还不愿见血的主儿,可就算她再不愿见血也见过好几回了。
这事儿由不得她。
阴暗的审讯室内,墙角都已发潮。
白栖枝举灯进去,扑面而来的先是一股霉味儿,随后才是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被绑在凳子上的人早在此前就挨了几鞭子,他上身衣服被扒了个干净 ,抽他鞭子的人手法很巧妙,鞭子落下的地方都是能被衣服遮住的,而那些无法被遮住的地方依旧是白白净净。完完整整的。
一点伤都没落下。
钱有富被蒙住眼睛,失去视觉的人听力格外的好,尽管白栖枝已经放轻了脚步,他仍能听见来者渐近的声响。
“大人、大人放过我吧!我真不是故意要绑架小白姑娘的!是我瞎了眼,是我一时间鬼迷心窍,是我嫉妒得发疯,是我听信下人谗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我认错,我认错,求求您别折磨我了,求求您别折磨我了!”
“滴、滴、滴。”
屋内不知是哪里在渗水。
白栖枝没出声,只是静静盯着钱有富的脸看。
反倒是钱有富听见水声后更加崩溃地哭喊道:“水声?水声!不要!不要!!求求您,求求您别再往我脸上滴水了!我真受不住了,我真受不住!呜呜呜……求求您饶了我吧!”
白栖枝曾在书本上见过一种酷刑,名为“滴水刑”。
滴水刑者,乃将受刑之人缚于榻上,使其不得动弹,而后于其额前悬一水桶,桶底凿孔,水滴遂滴落于其额头同一处。此刑非以物理之伤致人于死,而在于久而久之,水滴之持续刺激,令受刑者精神备受折磨,终至神志崩溃。
白栖枝不知道钱有富是什么时候被绑进来的,但看着他身上蚊蝇四绕,甚至有的还伏在他伤口处吮吸的模样,就知道他大抵被绑在这儿有一段时日了。
白栖枝仍是没说话,也没去管究竟是哪出滴水,只是在钱有富面前踱来踱去。
寂静的牢房内,只能听到人轻轻的踱步声、两人一缓一促的呼吸声,和不知哪出传来的不规则的水滴声。
在这种情况下,寂静,才是最折磨人的。
钱有富眼睛被蒙得看不见任何光亮,自然也就不知道在他面前踱步的人是白栖枝。
他还以为是那位寡言力气又出奇地大的姑娘又要来糟践他了,他一个细皮嫩肉的老板如何能遭得住这种罪?
不用白栖枝开口,他便登时神智崩溃,大哭嘶吼道:
“别打我了,别打我了!我说,我都说!别再打我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