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白栖枝垂着脑袋,将手放在女孩柔软的发顶上,轻轻揉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栖枝也不知道自己的对不起是在同谁说,但总之,还是对不起。
一滴温凉的水珠落到女孩脏兮兮的小手上。
女孩仰着头垫着脚,伸手要去为白栖枝擦去泪点,却在伸手的刹那又缩回来,在衣裳干净处来回地磨蹭,直到她觉得自己的手是干净的,才再次踮脚抬手擦去白栖枝脸上的泪水。
姐姐……是好人!
小女孩一点点比划着——
不要哭,没事的,哥哥,只是,睡了。
哥哥,是,吃饱了睡着的。
哥哥,很开心。
小女孩本以为这样说的话,白栖枝可以好受一点。
但是并没有。
白栖枝哭得更凶了。
为了保持在孩子面前唯一一点颜面,白栖枝蹲下身子,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泪水从她指缝里破碎而出,她咬着唇肉,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
双手拢住视线的那一刹,白栖枝眼前闪过许多道身影。
惨死的父亲,斩断的兄长,失去头颅的母亲,还有吊死的二丫……
她自诩聪明,空有善心,却什么也做不到。
她是废物是杂碎是蝼蚁是杂碎是落水狗是丧家犬……
她什么都做不到。
“好了好了小妹妹,来,过来。”到底还是李素染先上前一步,将小女孩轻轻拉到自己面前,蹲下,拢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哄道,“小妹妹,想不想来香玉坊做工呀?我们香玉坊里有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小姊妹呢。你来了,就有小伙伴了,还有吃住的地方,而且这个姐姐呢还是香玉坊的东家、老板,想不想来香玉坊做工呀?”
眼下这孩子没个去处,来香玉坊做工好歹有吃有喝有地儿住,虽然她这个年纪工钱不算多,但至少不至于冻死饿死,对她来说也算是个好去处。
小女孩想了想,抽出手后退一步,摆了摆手。
不了,我,有地方呆了,谢谢姨姨。
姨姨,也是,好人。
比划完,小女孩又看了看还蹲在地上的白栖枝,怯生生地,伸出手,学着她的样子也揉了揉她的头,而后微微转身,同众人一鞠躬,离开了。
“东家……”李素染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东家。
她低头看着,这么一看,东家实在是好小一只啊。
也是,可不是小么,十五岁的年纪,怎么就不算小孩子呢?
也许是实在是太过熟络,加之东家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竟让他们渐渐忘了,在他们这群人中,东家才是最小的那一个。
让这么小个孩子日日夜夜守着生意为他们负责,还真是令人羞愧啊。
想着,李素染一点点挪到白栖枝身边,揽着她的肩膀令她伏到自己肩上,兀自感受着她抽泣时肩膀轻轻的颤动。
众人见状,也纷纷迎上去蹲在白栖枝身边,一个个又是拍背又是捋脊骨的,真把白栖枝当做小孩子来哄了。
白栖枝知道自己眼下不能误事。
她哭了一会儿也就止住了。
方才,那孩子的出现倒是令她想起来一件事,去年冬天,淮安城确实发生了两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一是她当众施粥,二就是香玉坊开门营业。
倘若她想得没错的话,那人大概是被派来看着她的。
但有一件事实在是令她想不通——
假若那人真是旁人派来死士,那为何会如那个打手说的一般,没有分毫武功呢?
这是白栖枝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
为什么呢?
“为什么?”
看着自考学归来就把自己闷在屋里的弟弟,宋怀真实在是不明白:“既然回都回来了,那就去看枝枝一眼嘛!她最近出了好多事,你作为朋友不去看一眼怎么能成?宋长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砰!”
门被狠狠一踹,宋怀真气得拂衣而去。
听着门外渐渐没了动静,宋长宴这才敢拿下装模作样的书本,大口喘上一口气。
是啊,作为枝枝的朋友,怎么能不去看一眼呢?
可他该怎么面对枝枝呢?
难不成、难不成枝枝一直以来都是在骗他的?其实枝枝根本不是那样子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在骗他的?和那些人一样,一直以来都是在骗他的?
不对不对!
枝枝姑娘肯定不是那样的人,枝枝姑娘那副模样肯定不是做假就能做出来的。
明明,明明是那么澄澈明亮的眼睛,明明是那么温和友善的笑脸,这样的枝枝姑娘怎么会骗人呢?
可是……可是……
提起白栖枝,宋长宴的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竟不是白栖枝那张团乎乎的可爱笑脸,而是他回来时在那座破庙内看见的一切。
他此番考学,对白栖枝实在是思念已极,尤其是回来的路上脑海里全是白栖枝送他临行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