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茉莉与裴念元走了一路,两个各有任务,却又指向一处,便互相体谅,约定同去面见皇后。次日下朝,各自回到住所洁面梳洗,换上便服,往含光门会合,打马去感业寺。
入得寺门,由一名灰衣比丘尼引路,穿过三进大院,途经无数香火佛光,径到寺内最深处佛堂里来,院门有千牛卫值守,朝云、暮霞坐在石阶上闲话,崔成碧正跪在佛前祝祷。
茉莉止步院外等候,裴念元入内,向佛堂内躬身一礼,求见皇后。
朝云、暮霞起身,还礼问道:“九娘,你好!不知你今日来,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裴念元拂过衣衫,笑道:“瞧我这身打扮,你说哩?”
话音刚落,崔成碧念完最后一遍《心经》,在佛前叩了三叩,起身出来,裴念元向前深深一揖。
崔成碧便问:“既是私事,你为何带了她来?”说着走下石阶,向对过禅房里去。
裴念元上前将她扶住,把筹备祈雨大典、昨日柏府弈棋、输了一个要求等事都说与她,“茉莉自有敕令在身,殿下见了烦,让她回去便罢,横竖与我不相干。”
崔成碧感念茉莉守口如瓶,不与她为难,转口说道:“那件事后,我心里一直很乱。先前在宫里,把你的拜帖拒了,你可怨我?”
裴念元实心道:“我虽不知‘那件事’是什么事,可我知道,你不见我是不愿将我卷进去。我谢你都来不及,怎会怪你?”
说毕,崔成碧、裴念元已到禅房内坐下,铺着竹席,放着案几,摆茶点吃。
崔成碧道:“你原提醒过我‘他不是个好人’,是我不晓事,被那些风花雪月、温柔小意冲昏了头脑,把你的良言劝诫全当做了耳旁风。”
裴念元略一思忖,便猜出“那件事”的大概,但心里并不为自己有先见之明而沾沾自喜,见好友自苦,劝解道:“太子是玩感情的魁首,弄人心的领袖,那时他式微,一心要卷你进来,怎是你一闺阁女子躲得了的?事到如今,你该想想如何做好这个皇后。你别忘了,曙雀将来是要做太子的。”
崔成碧道:“他当初要拉拢我崔家出面平息争端,我都理会的,并不往心里去。因为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皇帝。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
裴念元听了,大为不解:“那你在气些什么?”
崔成碧喝了一杯茶,暂把心头火气压下,把在甘露殿看见书信,如何气急攻心被茉莉看见,养病疏远楚棠,散布民谣,借势出宫等事说与裴念元,咬牙切齿道:“卢绾信里写‘切勿自苦如当初那般’。当初与我便是自苦,我怎样,难道我是个青面獠牙的夜叉?”
裴念元听了,登时握住她的手,拧起两道剑眉:“这瞎了眼的王八羔子!好日子没过过,倒是替他锦衣玉食的主子叫起苦来了!你别气,看我回去不打他个满地找牙!”
崔成碧再忍不住,掩面哭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你别找他麻烦,免得惹火烧身。”
裴念元气不过,一面安抚,一面大骂卢绾太子不绝,过了半晌,终于把崔成碧哄顺了气,止住眼泪,这才问她:“那你如今做何打算?”
崔成碧挽住裴念元的手臂:“我没想好。不过,我是不想再遂他的愿了。”
裴念元道:“前些日子,柏公提议册立曙雀为太子,他虽答应了,但以曙雀年幼为由没有下旨册封。想他生性风流,正值春秋鼎盛,倘若来日有了别的子嗣,庭前再议太子之事可就不似今朝这般简单了。依我看,你再忍一忍,等册封大典后再发作不迟。”
崔成碧忽地想到魏缨,但觉事实残忍,于是头脑清醒起来:“你说得对,为了孩子,我必须再忍一忍。”
裴念元顺势劝道:“是了,总避而不见也不济事。他心里有你,必定想法设法请你回宫,你觉得他做得好时,点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