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跃上那堵矮墙,沿血迹一路追踪,至镇国公主府方止,蹲在屋顶,但见府外两队羽林踌躇不前,府内卫队不住巡逻,内院一角灯火通明,想来,那里便是崔骧的落脚处。
黑夜中,楚沅道:“卢将军,可否容我入府一探究竟?”
卢绾本就犹豫,望见廊下,说道:“镇国公主府亲兵大多久经沙场,非羽林可比,你若被视做夜闯公主府的刺客,可就连坐牢的机会都没有了。”
楚沅趴在墙上,苍白的脸上泛着笑意:“你放心吧,那么多大案要案等着我扛,我可不会轻易死掉。”
卢绾一笑:“那你去吧,我就在此处等你。”
“多谢。”说罢,楚沅翻身飞入檐下,双脚构住横梁,身子倒挂,用食指戳破窗户。
但见镇国公主坐在床边,崔骧躺在榻上,抓住她一只手,喊道“姨妈,我想喝水”。楚沅见他下巴血红,面容扭曲,疼得直打滚,不禁生出一阵心疼。
宋邯听见动静,边走边系衣带,自内室出来,一见崔骧这模样,便道:“公主,他受了极重的内伤,不能喝水。”快步上前,给他把脉,接着大声喊道:“快传太医!”
镇国公主面带忧色,问道:“这孩子怎么了?”
宋邯沉吟片刻,也不问他,便将他如何受伤的情形说的半分不错。
崔骧精通医理,自然知晓自己此时的情形,怕得眼含泪花,胡问道:“姨父,我会死吗?”
宋邯道:“好孩子,别害怕。”
崔骧五脏六腑浑死火烧,哭道:“姨父,我不想死。”话毕,又吐出一口鲜血。
镇国公主坐近他身旁,用丝帕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嗔道:“什么死不死的,有姨妈在,绝不会让你死。”
宋邯只是摇头:“好端端的,穿夜行服做什么?难不成你又去帮那女飞贼......你这孩子,定要将自己断送了,才算对得起她吗?”
听到“女飞贼”处,崔骧虚弱地一点头,眼皮微合。
镇国公主道:“你别说他。”回头见他气息微弱,忙唤:“骧儿,别睡,再坚持片刻。”
楚沅喉咙一紧,只似打翻五味瓶般,酸甜苦辣咸,样样滋味都齐全了。
宋邯恨铁不成钢,看定穴位,在崔骧身上拍拍打打。想起昔年他在自己膝下承欢,又想起楚沅留书出走,他为情所困时,酒后吐真言,那份滑稽、可爱、依赖,让自己感受到久违的父子亲情,一直延续至今,不由得气消了。
崔骧幽幽转醒,头脑竟然十分清明,说道:“我再也不......”
廊上,一名女官领着太医匆匆赶来,刚要推门,那太医额上落下一滴水珠,一抬头,见得黑衣人挂在墙上,吓得大叫:“有、有、有刺客!”
不及楚沅出手,室内已飞来一把细剑,挡住她的退路。
宋邯赶出门来,见她这身打扮,便全明白了,喝道:“好大胆子,竟敢夜闯镇国公主府。”不过片刻,卫队已至院内。
楚沅落地,稳稳站定,取下覆面,道:“恳请侯爷开恩,”
宋邯喝断:“什么开不开恩,他不想见你,你快走吧。”
楚沅一时难以相信,道:“我方才就在这里,他分明,没这么说。”
宋邯道:“他为了你,屡次三番触犯律法。楚姑娘,难道你还嫌不够吗?”
楚沅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回答,想起当年,他是诚心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她过门,是她不肯。为了那可怜的自尊,留书一封远走高飞,没带走一分一毫,同样的,也将他留在原地。
如今再想重来,绝无可能了。
宋邯又问:“倘若他伤势痊愈,见你身陷囹圄,又要以身犯险救你出来,你肯是不肯?”
楚沅泪流满面,道:“事不过三,他在生死间走过一遭,想必大彻大悟了。”
“哼,”宋邯讥讽道:“人贵自重。过了今晚,你们再无瓜葛。”
楚沅苦笑点头:“嗯,自当如此。”说罢飞身而去,与卢绾会合。
宋邯见得两道人影跳下墙头,登时心中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