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对文书过后，茉莉对折收好，翻起一双大眼睛，“做梦。”旋身而去。

出了衙门，卢绾先行与众人告别，径自回蓝田大营复命。茉莉与阿舅商量迁坟相关事宜，如良辰吉日，风水宝地，水陆道场，牌位碑文等，都敲定了，从包袱里取出带来的四枚银铤留作花销，看着日色西沉，准备再留一夜，明早再与魏缨打马回去。

是夜，众人在家中大摆宴席，围炉夜话，至深夜方休。

待外间灯烛熄灭，归于寂静，二女同榻而眠，茉莉欢喜至极：“姐姐，我终于做成了一件事。”

魏缨抚她脸，用指腹擦泪：“茉莉，姐姐恭喜你熬出头了。今日圣人派卢绾来，正是对你重用之意。”

茉莉听了更加欢喜，说话间，已沉入梦乡。魏缨自有一番计较，等回宫中，必得将今日诸事传与王山遥，因她已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一夜甜梦，雄鸡唱晓时，李秋敲门唤她们过早，满目山珍，比昨夜还要丰盛，但见手边数个包裹，鼓鼓囊囊，俱是油纸层层裹住的农家吃食，吃罢笑罢，一家三口几番叮嘱后，才舍得放二女启程。

昨日得卢绾相帮才能成事，一回宫，茉莉就提着几样薄礼登门拜谢。来至羽林营外，监门入内通传，不多时，领了进门。

卢绾正在营内训话：“近日皇城附近盗窃案频发，你们分东西两头巡逻，在各门上加紧巡查，与金吾卫做好分工，一勿冲突，二勿惊扰各府。每日下值前回营画卯归档，不得懈怠，否则军法处置。”

众将领命，各自归队，清点士兵数量，确认无误后，有序出营上值去。

茉莉看了道：“卢大将军，好威风啊！”私叹非叹，似捧非捧，听在旁人耳里，倒似揶揄。

卢绾放了刀枪，引茉莉入厅内坐下，倒上清茶，客气道：“郎官谬赞，不知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将军唤我茉莉吧。今日非为公干，是想将军昨日帮我大忙，当时慌忙忘记道谢，今日登门补上。”茉莉把包裹放到桌上，“奉阿舅舅母之命，着我将此物送与将军，略表寸心，还望笑纳。”

卢绾凑去一闻，“我爱吃这咸香的，是干腊肉吗？”说着拆开两个包裹。

“这两块是阿舅年前上山猎到的獐子和鹿做的，特意取腹心肉与将军。”卢绾打开时，茉莉继续介绍：“这些是新鲜叶菜，不多，需得尽快吃了。这两包是梅干菜和冬笋干，昨晚我阿兄淘洗过好几遍，很干净，用来煲汤煮饭最是提味增香。”

“替我多谢阿舅舅母，我很喜欢。这么多吃的，一定备得很辛苦吧！”卢绾一面道谢，一面寻思，那獐鹿腊肉想必熏时用的好柴好火，色泽鲜亮，有果木香，蒸热切片后佐餐下酒，必定风味极佳。陛下胃寒，那笋干煨汤鲜甜暖胃，我且都送尚食局去。

茉莉原想，卢将军吃惯了山珍海味，怎会喜欢这些东西，当时以为拿不出手。不想他会真心喜欢，心里不禁松快许多。

二人坐一处闲话，吃了两三盏茶，茉莉正要回了，卢绾却问：“你事情办得如何？”

“选好良辰吉日便可动土。”

“恭喜，恭喜。”

就卢绾本心而言，极为赞赏茉莉斩断亲缘自立门户的气魄。这天下多少人，一生为血脉姓氏所累，若人人都似她这般，岂不少去许多血亲间的争端倾轧？

一想到此，卢绾对她倾佩不已，可一想到陛下指令，心里总是抵触，然而，陛下并非公私不分之人，既下此令，那定有其道理，每每要迈出那一步，便会思及昔日手笔，羞愧不已。

两相拉扯，让卢绾始终不能决定。

见场面尴尬，茉莉效仿他，没话找话：“方才听将军说城内近来失窃案频发，可要紧么？”

案件不在卢绾治下，说来可轻可重，但他毕竟是禁军统领，对警备治安等事有天然的关注，岂会置之不理？

“皇城附近几座府邸接连失窃，贵人们入宫告状，京兆府和金吾卫再抓不到贼，陛下就要问责了。”

“此事归京兆府管？”既然如此，她希望案子在陛下问责后再破。

“是的。”卢绾不意再说，主动结束了对话：“茉莉，我这里有些事情要忙，咱们改日再聊吧。”

茉莉点头道：“好。”这便回了。

一刻过后，卢绾把吃食重新包好，提了先送尚食局去，再到甘露殿，到时，楚棠在内殿批阅奏折，不需通传，卢绾径自入内请安：“见过陛下。”

楚棠放笔，抬头道：“听说她回宫了，可有去找你？”

“臣正为此事而来。”卢绾跪坐在案几一侧，“她给臣送了她舅父自家做的腊肉和青菜。臣瞧着很好，已送去司膳处，叫做晚膳了。”

“好啊，你留下一起用。”楚棠好奇极了：“那你可有？”

“没有。”卢绾敷衍道：“此事容臣细想......”

话犹未了，楚棠已然明白，却也不恼：“日子还长，你使拖字诀是拖不过去的。”横竖在他眼皮子底下，赶鸭子上架，也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