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棣忙扶茉莉起来,道:“你救我一回,我救你一回,咱们扯平,别说什么报不报恩的,生分。”
茉莉仰脸笑道:“好,都依大哥的。”随即接过水囊,喝水漱口,“不用去医馆了,我想先回内廷。”
两个马奴自街口把马车赶来,楚棣不放心,和茉莉一道上了车,闭了窗户,相对而坐。
短短三天,茉莉又历经一场生死,先前身处险境,不敢哭也不愿哭,这厢脱了险,心爱之人近在眼前,反倒止不住的委屈,埋着头脸,泪恰似断线珍珠般,一粒粒滚落,无声无息,唯有肩头翕动。
少年时,楚棣做精作怪,最爱逗妹妹咧嘴大哭,随即逗得大笑,何尝见过这一味隐忍的哭法。心里十分疼她。他坐过去,安慰道:“有我在这里,你不用怕,放声哭吧。”
内宅中的细碎搓磨,年深日久,让茉莉失去放声大哭的本能。听得此言,心中一暖,眼泪掉得更凶,不停抬手抹泪,却仍没有声音。
楚棣疑心有事,再坐近一些,问道:“你果真没受欺负么?”
茉莉喉中梗得厉害,话不成句,只是点头。
楚棣再挪,坐到茉莉身子寸许之处,几乎能感受到彼此体温,从怀里取出丝帕与她,说道:“用它擦眼泪吧。”
茉莉接过一看,却是初遇时自己为他包扎伤口的帕子。没想到他还留着,心里更加暖了。
她不问,楚棣也不说,只是陪她。
马车内只听得街上叫卖声,静了好半晌,茉莉终于平复下来,不再哭了。她心里喜欢楚棣,楚棣也喜欢她,但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声不响,暧昧却尴尬。
二人都是情窦初开,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此时情到深处,难以自持,便忘了男女大防。
茉莉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大哥,我冷。”
楚棣疑心没听清楚,要问“什么”,顿住片刻,不声不响地抱住茉莉,手掌在背心轻抚。因他常年习武,体健肩宽胸阔,正是歇息的好所在,茉莉仰倒在那方寸之间,耳朵贴紧他的胸口,听得心中鼓乐大作。
茉莉作恶道:“你心跳得好快。”
楚棣支支吾吾地:“我,我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
茉莉仰脸一笑:“嘿嘿,我知道。”
楚棣脸上一阵红,一阵更红,知道她已对自己了如指掌,此后再难逃出她的掌心了。抱得更紧,问道:“你还冷吗?”
茉莉答:“不冷,”也把楚棣抱紧,闭起眼,十分惬意,“只要你抱着我,就不会冷。”
楚棣窝心,轻轻笑道:“姑娘有命,楚棣莫敢不从。”
贪恋温柔片刻,茉莉脑中不停闪烁着今日之事,后怕得紧,忍不住问道:“大哥,此事若上达天听,你能全身而退吗?”
却把楚棣给问住了,圣人心思如海,他吃不准。心情好时,赦他无罪;心情坏时,判他砍头,都有可能。不过,他不后悔。
从决定调动金吾卫时,他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在身份地位,此事定罪,不论刺配流放,或贬为庶人,他都受得。
楚棣沉吟半晌,忽然笑道:“你忘啦?陛下是我的阿兄啊!”
茉莉将信将疑:“可是晋律严苛......陛下初登大位,朝中暗潮涌动,这番你触法斗殴,若是公正追究下来,会受怎样的惩罚?”越说眉心蹙得越紧。
楚棣不想让她担心,可是轻易糊弄不过,只得如实说:“大不了我送他一条腿!”
“啊!”吓得茉莉花容失色。
楚棣忙安慰道:“别担心,我这便去向陛下负荆请罪,定会没事。”
话毕,马车已停在永安门前,二人在车内依依告别,楚棣叮嘱道:“安心等我消息。”
当时茉莉下车回宫,由上玉护送回宜春院,楚棣怔怔地瞧着她的背影远去,直到模糊不清,方提步往太极宫去,在佛光寺附近砍了一大抱荆条,然后把上身脱得精光,将那荆条负在背上,跪在雪中等候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