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少时,楚棣便不齿阿舅如此行事,今天听罢,蓦地双颊做烧,几要抬不起头。
窦太后肃然问:“楚棣,现在你还认为你阿舅不该进入庙堂吗?”
楚棣一字一顿:“假若阿娘为延续母族荣光,儿子尚能理解;假若只为争回昔年之气,与宋氏、崔氏一争高下,那便不该。”
“照你的意思,阿娘就不能有私心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你敢说,”窦太后寒声问:“你就没有私心?”
楚棣毫不犹豫:“父亲曾教儿臣‘公器不可私用’,儿子纵有私心,也只为私事。”而他的私事,永远不敢向母亲和盘托出。
“好!”窦太后猛然起身,“阿娘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看不出喜怒,看不出褒奖或讽刺,总之,说完便走出殿去,独留楚棣和如意面面相觑。
“如意,你跟阿舅最好了。”楚棣问:“你觉得阿舅能做好凤阁侍郎吗?”
如意初尝权力,野心尚未成型,眼界格局也并不大,对前朝官员任免并不上心。
楚晋是“群相制度”,依她所想,凤阁人才济济,滥竽充数一个两个无甚问题,更何况阿舅善交际,城府不浅,并非真是“滥竽”。
在新君登基前,如意认为父母两族给予她的疼爱相等,但在新君登基后,如意却悄然将这两份爱分出高下。
虽然如此,如意心底仍深爱着两边的家人,只可惜她是公主,不在朝中,没有任免权,不敢也不能多言。
如意答:“我觉得,阿舅不像一个凤阁侍郎。”
楚棣了然一笑,“那你看,二哥像不像一个将军?”
自听说蓝田大营点将一事,如意就朦胧地感知到,棣哥哥将来会出将入相,成为国家栋梁之才,然而,只要南衙一日在宋蔺手中,他就无法真正施展大才。到那一天,他们也将一战。
如意喜欢当下,不想将来,脆声道:“不是像,我棣哥哥就是一个大将军。”
“就数你会说话。”楚棣微笑揽过她的肩膀,轻声道:“妹妹,你去替二哥向阿娘道个歉吧,二哥头先那话没说好。”幸而身边有如意,她年幼,且不能参赞政事,不论言行是否妥帖,都不会遭人猜疑。
身为皇子,楚棣深知不能在皇帝和太后有隙的日子里贸然开口,否则不论中立与否,都极其微妙而危险。他决定先作壁上观,等弄清问题症结所在,再做打算。
如意眼珠子一转,有了盘算,“那你怎么谢我?”虽说阿娘不许她议政,但这回可是事出有因,即便要挨骂,上头也有棣哥哥顶着,轮不到她。
“送你第一茬洞庭碧螺春如何?”
“好也!棣哥哥要去苏州了。”
“阿娘有命,不得不从。”
楚棣不愿跑这一趟,可从未见过阿娘如此愤怒,到底吓着了,不好再犟下去,否则前二十载没挨的骂,往后保准一一补上。
比起做出气筒,他更愿意做个孝子。
如意察觉到棣哥哥有心事,但是不能确定,这心事与何人有关。想了想,只是问道:“棣哥哥,若是阿娘与棠哥哥翻脸,咱们到底帮谁呢?”
楚棣反问:“听完阿娘的话,你认为棠的做法对吗?”
“那要看阿娘和棠哥哥立场如何了。”
“说来听听。”
“为公,棠哥哥做得对。为私,阿娘做得对。”
楚棣觉着讨巧,惊讶地望向如意,“既然如此,那妹妹是为公还是为私?”
“我暂且都不为,否则,我里外不是人了。”
“好个都不为!”楚棣终于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