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傍晚,宫门下匙,宫内为先帝守灵的皇亲、臣子,三三两两地向外走去。宫道上,几名红袍官员聚在一处,正是愁眉不展之际,忽然眼前一亮,见得王山遥和内侍从容走来,立刻上去把他团团围住。
王山遥见势不妙,把包袱递给内侍,然后拱手一躬:“王曼见过各位大人。”
鹤发老者站定问道:“山遥可知目下...东宫可有应对之策?”
“晚辈实不知啊!实不相瞒,晚辈此来,只因内子在宫中守灵,命我给她送几件换洗衣物。”
“哎!”鹤发老者苦恼至极,“听闻一帮世族老臣聚在公主府一日有余,此危急时,东宫将百官拒之门外,莫非要将天下拱手相让了?”
“阁老慎言,东宫断不是软弱无能之辈。各位大人不必忧心至此。”
“此时不忧,难道等来日改天换日再忧?”
“晚辈素来敬仰阁老之忠心为国,不谋私利。今日听来,心中更加敬仰。稍后衣物送至,晚辈即去求见东宫,一有眉目,定当登门传讯。请阁老安心。”
王山遥试图脱身之际,两个宫人步履匆匆来至跟前,出言催促:“姑爷,您怎么还在这?姑娘在等呢,快些去吧。”
“急什么,我这就去。”王山遥回头告罪,“阁老勿见怪,回头晚辈一定登门拜访。”
听得鼓声将尽,又见王山遥为难,几名官员只得先放过他,向宫门而去,一路议论不休。
“你们几个都看见了吧?高娶不得!好端端一个世家探花郎,竟成丫头片子随叫随到的使唤小厮了。”
“说来,那位毕竟是东宫表妹,跋扈些也使得。”
“不识大体。普天之下尊贵者不独她一个,诸位可曾见如意公主如此?”
“天子幼女怎会如此言行无状?不要妄言。”
“惧内比赛,下官押王山遥一彩。”
闲言碎语,早就随风飘散在长安的官场之中,是为茶余饭后之笑谈,可王山遥不在乎,因为这些传闻能与他方便。
待得身后几名官员走出宫门,一行已经过两仪门,夜色深蓝,无月无星,黑暗中隐约传来的木鱼声,在空旷的宫城里打转,同烧过的纸钱味道一样,久久不散。
打发走两个宫人,王山遥站定片刻,整理好仪容,大步迈上台阶,走进甘露殿。
殿内,青龙寺的大和尚和小沙弥们正在诵经,新君楚棠和上将军宋蔺、千牛卫大将军崔平陆俱在偏殿中议事。
今夜要敲定军中调度,这不,还没开谈,黛黛就来捣乱了。楚棠瞧着有趣,索性就看着等王山遥来,待军事敲定,再详谈如何让世族老臣的联盟瓦解冰消。这事,可拖不得了。
有他在场,宋蔺总是不大自在,原因有二:一来他是宋蔺妻子汤蕴的表哥;二来他们政见相左,曾有旧怨,幸而已经解开。更好的是,他们都身居要职,但是一文一武,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王山遥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崔平陆捏着黛黛半边脸颊,状似质问:“你应该叫我什么?”
黛黛嬉笑道:“崔骧!”
这时,楚棠看见王山遥到来,笑道:“山遥此来可是遇上拦路虎了?”
“陛下别说笑了。”王山遥朝楚棠深深一揖,然后对二人拱手,“二位将军来得真早。”
宋蔺和崔平陆一并拱手回礼。
黛黛这才挣脱桎梏,扑到王山遥身上:“舅舅,崔骧掐我的脸。”
“暄儿也在呀!”王山遥佯作惊讶,顺势将她抱起:“暄儿可知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让你父亲揍他,岂不更好?”
“父亲母亲都不管他,舅舅可帮帮我吧。”
“好!暄儿去找阿娘,舅舅这就帮你。”
王山遥满脸笑意,把黛黛撵出殿去,好说正事。
殿中扑着一张一丈长、半丈见方的绛红地毯,毯上摆一张本色矮脚长案并三个暄软的座垫,宋蔺和崔平陆并左侧跪坐,上首是一张紫檀无脚圈椅,楚棠软洋洋地歪着,笑吟吟地:“山遥晚来,必是途中有事。来,入座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