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公子,你醒的真早!我刚收拾好要去找你呢。”
楚棣只是笑:
“文君姑娘,我来为你引见。”
循声而去,茉莉道眼前这个,更贵过身旁那个。
他略长几岁,明明目若朗星眉聚风云,却不意威慑旁人,只如清风霁月沁人心脾。身穿银青缂丝常服,负手而立,笑意盈盈。
楚棣道:
“这是检校千牛卫大将军崔平陆崔将军!”
茉莉慌忙做福:
“民女茉...文君请崔将军安。”
楚棣暗道,原来她姓莫,莫文君,真是个好名字。随即将她扶起:
“不必多礼,我一早已将事情原委禀明崔将军,待会儿我要赶去衙门点卯,没法儿送你。等你入了教坊司,崔将军定会对你多加关照的。”
崔平陆直说请起,后头那话,既不肯定亦不否定。
只是看他们,另有计较。
茉莉年纪小,于为人处事上多有欠缺,看不懂这场面,只得竭力叫自己沉着。跟随他们,一道出了府门,楚棣向她道别后便打马而去——啊!他的鱼袋是金色的,崔将军的鱼袋也是金色的!
来不及弄清他的真实身份,已分道扬镳,马蹄卷起尘沙,模糊了他的身影。崔平陆站在门内,对随从耳语片刻便转身回去。
他到底是谁?茉莉孤身立于长街之上,四顾茫茫,但觉昨日种种如大梦一场,不愿醒呀!
一条铺满金光的大道。茉莉走得恍惚,两旁的店铺早已开门迎客:茶点、小玩意儿、丝绸、茶叶、花鸟鱼虫。好不热闹。
可恨天公不作美!
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行人匆匆散去。街道复又冷清。
茉莉将包袱顶在头上,闻得身后那慵懒的马蹄声,不禁循声望去,只见一把长柄丹青油纸伞,掩住马背上半片人影,在空中纹丝不动。腰间挂的是金鱼袋,这人也是个大官!天色不早了,不知要上哪个衙门去,竟如此懒散。
三两步躲到檐下,那马却在跟前停住。
伞不轻不重地飘落在跟前,茉莉看见,马上是个一身月色常服的英气女子。
不禁呆了:
“多谢官人。”
女子醉醺醺的:
“不谢。”
旋即把斗篷一抖,戴上帽子策马而去。
她注视着她的方向。撑起伞,一步一步,朝教坊司走去。
这女官大约二十二三光景,生的好就罢了,为人也飒利爽气,真叫人嫉妒。她只恨:
“我怎么没投这么好的胎!”
可转念一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穿上她的鞋,不走她的路,又如何知晓其中的艰险苦厄。倒不如踏踏实实走好脚下这条路。”
如同一个目标,决心要走到底。
是郑重而肃穆的,不容更改。
茉莉捡起地上的伞,孤身走进雨里。任前路茫茫,总有她一两节奇遇。昨日虽颠沛,可她到底逃出生天,自此天大地大,再不容半分束缚。
老实说,这雨中送伞的温暖,已叫她忘记,自己是无根的浮萍,只管大剌剌向前走去。
*
*
大明宫气派森严。极安静。一黑一白两条身影,一前一后,驻足立政殿前。
楚棣和那女官相遇了。上前规矩地躬身一揖,打趣道:
“裴大人,早。怎么又误了时辰?难不成知道我要回来,特来会我的。”
女官并未回礼,忽地清醒了,面上尽露惊疑之色。一面解下斗篷,一面上下打量他,关切道:
“少贫嘴。六叔说你受了伤,现下可好些了?”
他瞧她神色有异,不好问,单是答话:
“谢过九姐关心,小弟是皮外伤,不碍事。”
“走吧,娘娘担心你呢。”
二人一道上了阶梯。
女官心道,原来自己昨日错怪了太子,不禁后怕。他们虽是青梅竹马,有些情份,可太子那性子,万一记恨上她,可怎么才好?这时扭脸看向楚棣,不免放心又窝火。
“若伤口不打紧,你今日多早晚要去东宫走一趟。记得了?”
“就不容我休息片刻吗?”
“你啊,你可知道,”女官顿了顿,挤出一句:“殿下为你都快急出病了。”
“是有人多嘴么?”
话音未落,女官已剑眉蹙起,虽不忿,到底按耐住。靠过去,压低了声音:
“你还不清楚他?谁不怀疑?谁敢置喙?我是多嘴和他拌了一句,还不都是为你!”
说罢,只把斗篷一抖,雨珠密密地洒在空气里。她快步流星朝大殿走去,独留楚棣在后头一瘸一拐,十分艰难。
“九姐,等等我!”
女官及时在殿前止步,回身怒目训斥:
“二殿下,在宫里要称职务。”
楚棣配合,俯小做低道:
“裴念元裴大人,多谢您为我仗义执言,小的这厢谢过!东宫我是一定会去的,只是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小弟贸然前去,万一不凑巧就不好了。不若等伤愈......”
“呸!”裴念元啐他一口,只恨自己多管闲事,暗暗发誓,不再过问他们兄弟二人的事。旋即整肃神色,侧身一躬:
“二殿下请。”
楚棣见她有气,生怕她从此疏远自己,正要解释,陡地听见殿内宫人在唤,不便耽搁,深吸一口气后,抚平衣上褶皱,便冉冉自殿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