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姑娘搭救。”
被架上了,冷冷瞅他半晌,只道,这会子救他既不必费多大劲,又能得个人情,故去他扶起来,问:
“你是怎么伤的?”
“遇见劫道的了。”他不便实言相告,只好另起话头,“我叫隋意,你呢?”
听着像假名,茉莉忽然瞧他不起,也信口胡诌:
“我叫文君。”
“真的么?”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隋意确是他的化名。他乃是当今帝后的次子,名唤楚棣,去岁已加冠成人,并未受封为王,在朝中处境十分尴尬,幸而他生就胸无大志,成日混吃等死,倒也爽快。
但因年纪到了,阿耶曾几番暗示,让他心中不安——议亲成家,若议到个不识大体的正妻,这一生就完蛋了。
茉莉与楚棣,虽不相识,但对未来有相似的惶恐。
正因如此,怎肯此时见真章?
他的母亲闺名便是文君,在他的认识里,名里有个“君”字的姑娘,大抵都像他母亲,在家中是极受疼爱的。流落至此,偶得佳人相伴,且于姓名上如此熟稔,便觉可将自己托付出去,路上相互照应。
她不理会,兀自向前,由他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后。
起风了,他嗅到空气里清甜的花香,猛吸了一口。
“是茉莉香片。你闻到了吗?”
“没有,你闻错了。”
“我可是得罪姑娘你了?”
“不。我只想在天黑前找个地方落脚,着急赶路罢了。”
“我是骑马来到此地,跑了足有半夜。依我现在的脚力,恐怕......”
茉莉定住,回身打量楚棣,一身藏青丝罗袍服,似乎被撕破的,而且脏的不像样,左裤腿上血迹斑斑,强撑着,尤待拯救。实在看不过眼,便扶他坐到枯倒的树干上,叮嘱道:
“你别动,我给你清理伤口包扎一下。”
于是楚棣大力撕破衣角,递与她:
“用它吧。”
茉莉接过,略抱怨地:
“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的公子哥,不在家里好好过日子,出来瞎跑什么?”
“士子游历嘛!”楚棣不免心虚,“那你呢?为什么一个人。”
茉莉不答,冷冷地:“我去那边了。”
楚棣笑说:“多谢!”
茉莉蹲在溪边,衣料在水中浣过两遍,变得轻透耀眼,原来好料子是这样。
水中倒影让她觉出自身的粗糙,回首望向楚棣,正闭着眼沐浴在阳光中,和她一样,也像一头兽,不过是富贵场温柔乡里养大的,不疾不徐,分外舒展,那模样,真让人自惭形秽。
浣好了,起身回去,把衣料递给他,擦洗过后,想再撕下一片,只怕身上没一处干净料子,茉莉便大度地抽出袖中丝帕,命他自己包扎。
“这会子好多了。”他说。
既是如此,休息过后便结伴上路。直至正午时分,二人路过一间茶棚,心照不宣地坐下,问小二:
“此地离长安还有多远?”
“不远,也就二十里路。”小二端上两碗面条,“二位客官往东走,上官道雇辆牛车,天黑前就能到长安。”
茉莉抱紧包袱。
“雇牛车要多少银子?”
“几十文是要的。”
楚棣囊中羞涩:
“等进了城我再还你,行吗?”
茉莉只问:
“府上在长安?”
“是。”
“你的名字不像真的。”
“那像什么?”
“怎么会有人叫随意?比用花儿草儿做名字还要不上心。”
楚棣默了片刻,笑道:
“那你认为棠棣二字如何?”
茉莉撇撇嘴:
“这是谁的名儿?你认得他么?”
“认得,是太子殿下。”
“真的么?”
“真的。”
“太子殿下的名,也是一种花儿吗?”
“花儿?不,他是树。”
“哦。”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名字?”
她在意吗?是在意的。只因生在茉莉盛开的季节,便叫了茉莉,这名字仿佛时刻提醒着她,她是不受宠的。
她不喜欢。
她曾做过一个梦,她改了名,像世家大族中受宠的女孩儿们一样名里有个“君”字。
改名容易,可是命运,真的会因此而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