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什么玩意儿。”另一人冲着角落啐了一口。
——
趁人不注意,老蔡悄声离开了公司,照旧检查过车辆和自身穿着的衣服后,他开着车去了江边。
华灯初下,老蔡站在略显黑暗的岸边,看着对面的五光十色,小声地咒骂着老板和同事。江边的风有些大,吹得他头皮发凉,抬手一摸,几根毛随风而去。
“婊子养的赵狗!没良心的东西,老子跟了你八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给面子就算了,居然还用我老婆孩子威胁我,黑心肝的玩意儿,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要那么多钱,担心有命要,没命花!”
老蔡在江边骂了快一个小时,见有路人过来,才歇了嘴。要不是担心在车里骂人被设备记录,他根本不乐意在江边吃风。
他烦躁地翻出烟抽着,在用鞋底撵着脚下的草皮时,分出心神琢磨着以后的路。
公司那边显然是靠不住了,姓赵的今天能用老婆孩子威胁他,指不定下一定就真的发疯付诸行动,在真的被对方当做弃子之前,他得给自己弄到足够的钱财,在事发之前跑路。
那什么办法能快速地弄到一大笔钱呢?
濯劭……
想到自己的艺人,老蔡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是早一点催着他把二专弄出来吧,总不能浪费大好的局势。”
晚风裹挟着凉意来到江边,发觉此地已有更加令人胆寒的温度,便急速拐了个弯,去向更温暖的地方。
——
另一边
世纪广场夏火艺术工作室
时间回到下午
栾琴见到作为经纪人的老蔡对朱夏毕恭毕敬,言语间尽是讨好,临走还送了价值二十万的会员卡,这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果然,找一个好工作,不如找一个好对象。她相信,只要她持续地用爱去感化朱夏,她迟早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吃着高级茶餐厅送来的茶点,栾琴一脸得意地跟财务‘科普’着茶餐厅的历史文化和茶点的用料高级。
财务平静地听着对方在一旁细数‘家珍’,利索地拿过几块重复的点心装进饭盒中。
栾琴没错过这个画面,鄙夷道:“哎,你干嘛呢,这点心可是经纪公司请夏哥吃的,夏哥又请我们吃的,你居然还连吃带拿?”
财务没搭理她的阴阳怪气,把饭盒装进包里后,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既然是朱总请我们吃的,那就表示这些东西可以由我们平分。我装的是我那份,你那份你也可以装起来。”
“我要工作了,你出去吃吧。”财务开始赶人。
不服气的栾琴翻着白眼,捧着两盒点心回到自己工位上,不屑道:“乡下来的土包子就是没礼貌,居然把别人送的点心往家里带。”
她看着卖相精致的茶点,拿出手机挑着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给照片加上滤镜后,发到了微博上。
因为是用站子的号发的,很快就有火焰在动态下聚集起来,夸着站主不愧是站主,连188一枚的茶点都能连买两盒,果然有实力。
栾琴在评论区不好意思地回复道:“是别人送的啦,因为吃到了合口味的,才想着推荐给大家~”
顺着这条回答,有人开始问哪个口味最好,栾琴舍不得一口气吃掉茶点,便点开网页,开始查询这些茶点的评价,将看得过去的评价复制在了评论区。
她不亦乐乎地和人聊着茶点,顺带不经意地提起之前吃过的本帮菜,惹得评论区的火焰一个劲儿地追问有钱人经常到上广哪里消费。
栾琴继续搜寻网络评价、复制、粘贴,与人聊得热火朝天,连朱夏什么时候离开工作室也不知道。
——
朱夏是被他的好友们叫走的。
简星之前一直困在论文之中,今天难得导师和师兄师姐不在,不用开组会,他便趁机溜出来找朱夏玩。
宛玲这一周只有两节课,回家时遇到了简星,就跟了过来。
几天没见面的三人,找了个地方,热热闹闹地玩到半夜,才东倒西歪地分道扬镳。
TSL内,坐在驾驶位的宛玲看着已经由代驾开走的魅影,酸道:“乡下人也就做代驾的时候,才能摸一下豪车了。”
闻到醋味的简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按着胀痛的额角,说道:“刚才让你开车送阿夏回去,你又不乐意。”
宛玲白了他一眼:“刚才就应该让你喝胶水的。”
简星‘吭哧’笑着,凑过去亲了宛玲一口:“你舍得?”
“臭死了。”宛玲把人推开,用手背擦着脸,擦完瞪了他一眼,“人家朱夏又赚到了两百万,你还不上点心!”
简星把人搂到怀里:“放心,他公司里的那个财务是我的人,迟早有一天,那些钱都是我们的。现在就让金鸡再多下几个蛋,别急。”
宛玲锤了他一拳:“小心被人捷足先登了,别忘了,他姑姑可是已经从他那里拿走两千万了。”
简星顿了一下:“你顾虑的也对,毕竟他们是亲人,朱夏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的。看来还是要下计猛药才行。”
宛玲:“什么猛药?”
简星低下头,在怀中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疯了,居然让我去做这种事情?!”宛玲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简星摸着被扇红的脸,继续搂着人劝道:“…只是演戏而已,又不是要假戏真做,只要能骗过他就行了。”
宛玲红着眼眶、白着脸,愤怒地质问道:“什么演戏需要演到床上去,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简星放低姿态,好言好语继续劝:“你当然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的。”
他拉过宛玲的手放到胸口处。
宛玲憋着气,一句话也不想说,她想把手抽回来,不料对方用了大力气,她一动,反而把自己的手弄得生疼:“你放开!”
“不放!玲玲,我心里真的有你的,之所以出这样的主意,还不是为了咱俩的以后嘛。你知道的,只靠上班的话,咱俩挣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花,我又还没硕士毕业,家里除了一套房子,其余的也没什么留给我的。”
“我也想让你过上好日子,真的,我特别想!但现在的环境你也知道的,不管是你家的路子,还是我家的路子,全都被人堵死了,咱们要是想要发财根本难如登天。”
“现在朱夏起来了,光他手里现在就有上千万的资产,更别提他家里那套马上就要拍回来的老宅。”
“只要咱们能拢住他,那从他手里拿东西不是易如反掌?”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宛玲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她是有傲气的人,怎么能让自己成为棋子呢?
为了以后的富裕生活,简星继续以利诱之。
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宛玲松了口,TSL驶向魅影离开的方向,他们要去看望一下先行离开的朱夏,免得他喝醉了没人照顾。
——
夏火艺术工作室
下班时分,财务见栾琴还坐在电脑前捣鼓,把键盘敲得噼啪响,便自行整理好她工作区域的卫生,提醒了对方记得锁门后,背着装了饭盒的布包离开了。
回到家中,年仅两岁的女儿已经吃好了饭,小小的一团正抱着手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她回来。
财务见女儿乖巧的模样,心一下子化了,她蹲下身,从包里拿出饭盒,打开,指着摆放整齐的精致点心,一字一顿地对着女儿说话:“贝贝乖,看,这是妈妈给你带回来的点心,要不要尝一尝啊?”
贝贝听不到妈妈在说什么,不过她能看懂妈妈的表情,开心地伸出手指着一块花型的点心,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还不忘展示一下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
贝贝妈在第一时间内就理解了女儿的意思,她笑得更温柔了:“贝贝是想说你吃过饭了,肚子饱饱的,现在只能吃一小块点心,是不是呀?”
贝贝看到妈妈笑了,她也跟着笑了,接着妈妈往她嘴里送了一小块花点心,甜甜的,香香的,她更开心了。
‘妈妈,妈妈。’
贝贝‘啊啊’叫着,扑进了妈妈的怀抱,妈妈紧紧地搂住了她,她很安心。
贝贝姥姥从狭小的厨房出来,将手上的碗放到桌上:“回来了,饭菜都还热乎着,过来吃吧,吃完了再和贝贝玩。”
“哎。”贝贝妈抱着女儿,坐到桌边吃饭。
贝贝姥姥帮忙接过饭盒,看着盒内卖相精致的点心,她讶异道:“这糕点可真漂亮,在哪买的?”
“公司发的。”贝贝妈嚼着菜说道。
“这么好啊,那你上班时可得多用心,别让老板难做。我去找个碗把这糕点装起来,把饭盒腾出来,好给你明天带饭。”贝贝姥姥欢喜地起身去厨房拿碗,“贝贝喜欢吃蛋糕,这些正好给她明天早上吃。”
贝贝妈沉默地吃着饭,看着在只容一人站立的厨房内艰难弯腰的母亲,又低头去看窝在她怀里玩着千纸鹤的女儿,心被酸涩与愧疚淹没。
她的母亲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明明可以在老家靠着养老金安享晚年,却因为她这个做女儿的不懂事,只能跟着她在外地漂泊,日子过到看到一块点心都能欢喜的地步。
曾几何时,贝贝妈也意气风发,觉得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大城市站稳脚跟,为自己挣出一个美好的未来。却不想,找了一个沉迷网赌的人渣老公,累得母亲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只为救女儿离开已经变为地狱的婚姻。
她作为女儿不称职,作为母亲也不称职。
如果不是因为她执着于升职加薪,忽略了身体的警告,在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情况下,吃下了过量的抗生素,她的贝贝也不会变成先天性耳聋患者。
这都是她的罪。罪已犯下,难以挽回,她现在只求能让自己女儿听到声音,像一个正常孩子那样活着,让母亲不再一把年纪还要跟着她东奔西走……
混着眼泪把饭吃完,贝贝妈故作轻松道:“妈,告诉你一件喜事,贝贝的人工耳蜗有着落了。”
“真的?”贝贝姥姥惊喜地从厨房里探出头。
贝贝妈肯定地点头:“是真的,看,钱都到我卡上了,一张卡二十万,一张卡十五万,还有我微信上存了六万,跟朋友借了十万,一共五十一万,够给贝贝买人工耳蜗,还能剩下钱送她去学校训练听觉言语。”
“上次医生说贝贝的情况不算严重,买耳蜗只需要二十多万就够了,五十一万的话,那确实够送贝贝去训练了。”算完账的贝贝姥姥舒了口大气,转念,又把气提了起来,担忧地看着女儿,“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是不是你也跟着贝贝爸那个烂人学了什么违反乱纪的事情?”
面对母亲的疑惑与担忧,贝贝妈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解释道:“我都工作快一年了,难道还存不到六万块?上广工资高着呢。其他的,除了那十万块是找朋友借的,剩下的三十五万都是我的分红。”
“分红?什么分红,我怎么不知道?”贝贝姥姥警觉起来,“我囡,你都是当妈的人了,要学会对自己负责了,咱们做人要堂堂正正,做坏事是要遭罚的。”
贝贝妈偏过头:“真的是分红,是我在结婚前和同学一起开花店赚得的。那会儿我正好要跟贝贝爸结婚,就没有插手花店的事,只是跟我同学说好算分红给我。因为想给自己留个小金库,就没跟贝贝爸说,所以你们也不晓得这件事。”
听到这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已经劳累许久的贝贝姥姥总算是放松了,她打着呵欠说道:“是分红就好,这样就好。还好你之前没跟贝贝爸说过这件事,不然贝贝现在哪能……”
话还没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呼哧、呼哧’地打着呼噜。
贝贝妈心酸地看着垂着头靠着墙睡觉的母亲,知晓对方是太累了,现在一放松就控制不住想睡觉。她提了点音量,将母亲叫醒,让其进屋去睡。
贝贝寸步不离地跟着妈妈走来走去,安静地等到了妈妈洗完碗、擦完桌后帮她洗脸刷牙,获得了母亲的照顾,她笑得收不住门牙。
贝贝妈忍不住多亲了女儿几口,她现在有些明白母亲的心了,不管自己过得如何,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的。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不能把门开……”她哼着歌谣,女儿在她轻柔的拍打下安稳地睡着了。
一床之隔的母亲也沉沉睡着。
贝贝妈感受着左右两边的呼吸声,望向从窗外漏进来的月光,打定主意明天就带孩子去医院将人工耳蜗定了,以免夜长梦多。
老天,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吧,让她把公司的账平了,让她见到女儿能听到声音的那一天……
只要能实现她的愿望,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的。
她贱命一条,不能再连累家人了,所以,那些苦果就让她独自吞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