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断了因果吧?”
“知道。”
“那为什么觉得能走出凡尘境?”
“师尊只要相信我就好。”
宫观偏头看他,简繁之把宫观的兜帽拉起来盖住他的发顶。
简繁之是什么时候,在宫观想象不到的搓磨中,变得这样可靠呢?
宫观突然很想跟他道歉。
“抱歉。”
“师尊什么也没做错,为何要道歉?”
他错了的,从一开始就错了的。
宫观除了与简繁之十指相扣,什么也做不到。但对于简繁之来说,这就足够了。
简繁之似乎是怕宫观觉得闷,有意无意找着话题:“前几日我入凡尘境时在边界,那里风雪很大,本来是穿不过去的。”
但抬着剑像战场一样厮杀着,也就能破出一条路来了。
“但是等我走出才发现,我回到了原点。”
“你沿直线走的?”
“嗯。”
这不就证明凡尘境是个闭环吗,正常人不会在已经实验过还能相信走得出去的吧?
可宫观没有质疑简繁之:“出去的话会通到哪里呢?”
“大抵是凡间。”
宫观回想凡间是什么模样的,竟有些淡忘了。于他而言,凡间是简化霖、饴糖和烈酒组成的,副产物是他的墓碑和简繁之。
这样看来他真的很过分。
“对不起。”
“您别再道歉了。”
宫观的蛾眉忽然被简繁之亲吻,而他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走在身旁,独留宫观一个人脸红耳热。
“你下次能不能先问一下我。”
“吓到您了吗?”
“倒也不是……”
“我以前问过,您没有允许。”
回应的好像是巴掌来着?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宫观咳咳两声,过了很久才开口:“下次如果你提前问,我会考虑一下的。”
师尊好可爱。
如果风雪没有灌入喉中,兴许他们还能多说会儿话。
宫观虽然还未显孕,但缺乏锻炼早让他的身体变得不堪一击。
雪落成山,如斑斑泪,点点痛。寒冷从衣襟灌入,众生平等般谁也不放过。
简繁之又给宫观加了一件衣服,仿佛要把他裹成一团才罢休。
“这样我很难走。”
“我带您走。”
雪花团团簇簇,如殿堂楼阁中聚集的闺房之女,倍显华美。江山多娇,雪覆盖下的江山更是如此,把人也压得娇气了。
宫观停住脚步,喘着粗气,怎样也无法平缓,又不愿让简繁之抱他,只说稍作调整。
其实师父根本不相信他能带他走出凡尘境吧。
所以才什么都没有带。
简繁之弯下身不顾宫观的话语,把他抱在怀里。
“放我下来……”
“不。”
这样能走多远呢?
简繁之就像读懂了宫观的心思:“走出凡尘境为止。”
带着你和孩子,无论是飓雪还是银海,他都能渡过。
在带他走出所有雪山绵延之前,他绝不会倒下。
雪无声地覆盖了所有,湮灭不了迷惘和哀痛。
宫观逐渐被困意侵袭,无论多想保持清醒陪着简繁之,都做不到了。
尤其简繁之还视宫观的挣扎于不顾,轻而易举就让他卸下所有:“睡吧。”
好像他一个人就能扛起整个沧澜一样。
到底是走了几天几夜呢,宫观记不清楚了。他只知道简繁之从没有停滞不前。虽然简繁之表现得不慌不忙,可宫观依然透过外表窥见了他颤抖的魂魄。
于是宫观轻拍简繁之的肩,像幼时哄他一样:“走不出去也没关系,凡尘境也挺好的,我们回家吧?”
简繁之从没有忘却过,对于师父来说,家是无情峰。
所以即使这样诱惑他他也不会放弃的,都是假话。
可减少的雪不会作假,当一切归于寂静时,世界突然变得清亮明朗。
醒时,茫雪,他行路。眠时,若醉,他如痴。
只有傻子,才会为看不真切的远方而一直跋涉,而这个傻子,怀中抱着他的爱人,便再无荆棘、再无风雪能阻拦他。
凡尘境外的人世,简繁之真的带宫观见到了。
拨开重重萤火,迎来万家灯明,其中最璀璨的,是简繁之略显疲惫但依旧夺目的浅笑。
“师尊,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