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节上人烟气息如故,大家并没有因世道艰难而掩藏自己的情感,女子向母亲表爱,男子对妻妾低头,彼此相偎相依。
竺珞手提一个兔子花灯,打量了好一番才问简繁之:“这个到底哪里像我了?”
“眼睛。”简繁之觉得语焉不详,补上一句:“圆圆的,很像你。”
竺珞不自然地偏开脸:“你可别忘了我们来是买聘礼的。”
简繁之颔首,却不禁有些怀疑:“这样真的有用吗,可能会惹他生气。”
“听我的,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他高兴还来不及。三书是聘书、礼书和迎亲书,我们昨夜已经准备好了。六礼比较麻烦,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你记得先求婚再完婚。”
“如果他不答应呢?”
“你真没气魄。”竺珞数落简繁之道:“如果你一直认为他是你的道侣,即使他不承认,潜移默化之下唤声娘子,他也知道是你在叫他。”
简繁之联想到画面,耳尖一热。
他们一起挑发钗发簪玉佩银梳戒指手镯,简繁之选的都是最清素的款式,金器被排除在外,看来他爱的是很不落俗的一位谪仙。
也是,这样的仙人才配得上眼前这位。
竺珞透过万千灯火仰眸看简繁之,冷峻的面容微微融化,他唇角勾着几不可察的弧度,眉目间尽是似水的柔情,心中为爱人妥帖地安放着一个位置,谁也无法介入。
简繁之寡廉鲜耻,连保持距离都不明白,却能这样去爱一个人,真让人羡慕。
简繁之冰凉的指骨倏忽碰到竺珞的手,竺珞浑身一颤,像是被冰雪裹住,眸子无神眼睑微动抽回手来。
“确实挺合适的。”
制婚服急不得,店员为简繁之量了尺寸,又委婉地问了小娘子身材几何。
简繁之回忆身下的宫观,在尺线上比量。
竺珞替他传话:“七八尺左右。”
店里帮工的笑略显局促:“娘子…好高挑啊……”
从婚服到双雁,简繁之为活物断因果的时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切都备好时,他握着凡尘境玉匙却有些迟疑。
竺珞轻轻拍他的后背:“按我教客官您的就好,不必担心。”
简繁之给竺珞留下银石:“你且等我。”
“当然。愿君海誓山盟余生共,晨夕相伴一生欢,白头偕老,幸福绵延。”
简繁之应下,终于踏入了凡尘境。
脚踩细草的沙沙声响起,风霜,冷雪,重露交织而来,雪势很重,如鹅毛纷扬,点染枯枝。
简繁之好怕这是一场仲夏落雪,怕立于门前岿然不动的是他一厢情愿的空欢。
如星如萤的光在宫观身后漂浮,见简繁之至,转身欲回房,却突然落入他的怀抱。
“师尊。”
宫观不理会,想推开。
“我爱您。”
宫观全身一僵,掌根抵在简繁之的头上用力推,直到手臂青筋凸起,可怎么也推不开。
“我思慕您。”
宫观脸颊全红,朱唇欲启。
“您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和现在一样,也是一个雪天。您把我领回无情山,每年都以此日给我庆生。”
凡尘境容易让人忘记时间,宫观翻旧了墙上的竹历都要努力回忆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可能忘得掉。
玉手抚上简繁之的头,宫观声音如记忆那般温润:“那时候你还很小,如今好好长大了啊。很厉害,你还想听我念祝词吗……”
“想。”
“长寿乐。微寒应候。望日边六叶,阶蓂初秀。爱景欲挂扶桑,漏残银箭,杓回摇斗。庆高闳此际,掌上一颗明珠剖……况青云咫尺,朝暮重入承明后。看彩衣争献,兰羞玉酎。祝千龄,借指松椿比寿。”
简繁之很感激。
他的出生和到来并没能让师父感到开心,但他却还是年复一年地为自己念贺词,哄自己开心。
宫观终于能看见简繁之的脸,他眼眸中爱意烫人。
“您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要做什么?”
“我想和师尊办一场人间的婚事。”
宫观不答话了。
“我想与您结为道侣。”
简繁之牵起宫观的手,把准备了很久的玉戒从他无名指推入。
明明是那样纤细的手指,玉戒滑过骨节的时候,好像跨过了千山万水,代表一个人千里迢迢终于得到了的答案。
宫观偏开眼,说不出话,半晌才摇头,声音都颤抖:“不行……”
简繁之知道他是害怕。
强拉着毫无防备的师父面对无情道人最畏惧的一件事,简繁之没有给他心安的能力。
所以简繁之只是抱着宫观,说就当陪他演场戏,算是庆生,好吗。
宫观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婚服加身了,被遮挡的视线当然看不见盖头边缘用金线绣出的华丽飞花。
这样跟宫观对话,就像梦一样。
“问君名。”
“宫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