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珞轻声安慰道:“活着真是件很累的事情,对吧。”
兔子从他衣襟内跳出,身上没有伤口。愈伤诀这种低等的仙诀,他这个半仙还是会用的。
衣服早被剑风割破成一堆破布,还好不是店里的制服,不然老板又该说他了。
竺珞见附近没有人,此时的气氛又不适合讨要一件衣服,变回真身架着简繁之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跨过七零八落的千肢足尸体,把他扶到一个石块上坐下。
简繁之缓缓脱下外衣盖在竺珞身上,什么也没有说。
竺珞很会看眼色,没有打扰他,在一旁挖坑。
土越堆越高,竺珞走到秦洙则尸体旁边,缓缓拖动。
简繁之发问:“你要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她没有到曝尸荒野的地步,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埋了。”
简繁之低声道:“谢谢……”
他暂时没有勇气亲手埋葬她。
竺珞笑得温暖:“不用谢。”
把秦洙则原地埋葬后,竺珞坐到简繁之身边,问:“你在想什么?”
“你好像是对的。”
什么都不相信比相信过后被抛弃更众叛亲离。
竺珞轻轻拍简繁之的肩膀,只是关心他的伤口:“疼吗,血都冒出来了。”
半仙的愈伤诀对这种染了魔气的伤口不管用,竺珞也就不浪费自己本就不多的灵气了。
简繁之想起被海妖毒素折腾的那个雨夜,他没有睡,盘腿修炼装作若无其事。
额上沁出的冷汗是秦洙则擦去的。
搭在肩胛骨上那双愧疚的手是项脊轩的。
画符阵减缓他疼痛是萧赢做的。
在旁边睡得昏天黑地却迷迷糊糊爬起来问怎么了是岱舆两兄妹。韦曦薇和韦曦抟怎么样了呢。
或许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不然他不会连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记得。
也不会在机渊里四处捣毁妖穴,用缘线捆绑命线作为代价。
他原来是,想要沧澜太平的啊。
这轮得到他一个罪人来说吗。
竺珞主动去挨简繁之的后背,身型略小,背靠背时显得自己有些好笑:“客官身材真好。”
简繁之:“……”
“您要摸摸我的耳朵么,很暖的。”
简繁之觉得他开导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银铃发出响声,简繁之把露华珠拿出来,确实修补上了一条裂缝。
但真的能重来吗。
如果最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完满,发现只是天道开的一个玩笑呢?
沧澜依旧会灭亡,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到时候,他是否会绝望地放弃生息呢。
如果师父不在了,又有谁来支撑他在漫漫长途中走下去?
简繁之如今才恍然明白,因人设道的他的无情道,才是最空虚的无情道。
愚蠢又蒙昧,倒配得上如今境地。
原来是他咎由自取。
竺珞忽然说:“还有一只千肢足。”
只见那只千肢足略小,与身长九尺的成虫相比之下倒显得可爱了。
银铃又响,竺珞指着一个方向:“你去那边,别走过来。”
千肢足竟真的听了他的话走到那个地方。
银铃太吵了,被简繁之丢给竺珞,即刻就安静了。
“你可能得跟我走了。”
竺珞隐隐约约感觉得到这句话没有留给他拒绝的权利:“你会保护好我吗?”
“谁知道呢。”简繁之偏头看他:“我会尽我所能。”
这句话反倒比一个虚伪的会字更令人心安。
这个角度简繁之好像靠在了竺珞的肩膀上,竺珞伸手拨开他额发。
“相信我吧,这样就没那么痛苦了。”
“我是无情道人。”
“我也只是一个爱财之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也信不过么?”
咖啡色的眼眸倒映着简繁之,好像真有那么真诚。
脑海浮现几个身影。
“随便你吧。”
他以为他的道只有师父一人,当那些人闯入又因失望而撤出时,他才明白他彻底做错了。
他不应该这样,践踏他们的真心。
即使他是无情道人,他也应该解释一下的。
但此生或许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