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遍地狼藉,而简繁之只是抬剑扬起一片繁花,遮掩这些因沾染魔气而无法作为仙体消散的尸首。
寻遍瀛洲上下都没有找到简繁之所想的阵法,灵脉也毫无踪迹。
是被转移了吗?
私移灵脉是要受天罚的大罪,更何况在无人庇护的瀛洲,天罚将至时,谁能保全自身?
当瀛洲用上自己瑰丽的眼珠作陪饰时,就应该想到无法挽回。
面对欲颓的五山之一,莫大的无力感充满内心,瀛洲何曾这般荒夷、阴沉?黑暗的气息笼罩着这片土地,缘线牵肺扯肠,简繁之不得不收手。
杀了余党又有什么用呢?
天还是会塌,沧澜还是会亡。
简繁之站在原处静静看着瀛洲沉没在电闪雷鸣的雾中,这里不再夜夜笙歌,不再有欢声笑语,不再是那个繁花盛开之地。
是啊,正如他们所言,他是罪人。
曾经战胜妖道的枭雄沦落为沧澜承罪之人时,就注定了天罚之下无人幸免。
那些无辜之人也必须承受的雷霆万钧,简繁之曾受过一次,自以为能扛得起,实则一切都是虚妄。
那什么是真实?
简繁之低头咳出淤积的黑血,自身难保。
灵力已经在削弱了,钩织缘线让他五脏六腑都破损。
他还能撑多久呢?
瀛洲覆灭的下一步,是哪座仙山呢。
天道从没有想要五山留存,他只是借沧澜将亡之际,除去一切威胁。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别诞生啊……扯什么伐难,扯什么轮回,扯什么灵魂不灭,扯什么天道正义?把他们看作掌中之物把玩,看他们苦苦挣扎、哀求、乞怜的模样,这就是所谓大道?
简繁之腹部被击打,可以看出青缘留了力。
青缘拽着简繁之的衣襟,碰到衣衫之上粘连的血液,青色的眸里依然平静。
“下次咳血的时候用布堵住,很脏。”
论无情道,他的剑灵比他做得好。
简繁之眼尾微弯,轻轻抚摸青缘的头。
“我没允许你碰我。”
“抱歉。”
青缘移开简繁之的手:“出发吧。”
“去何方?”
青缘牵着简繁之,把他拉走:“至少不要留在此处,瀛洲已亡再看无用。”
天不遂人愿,倾盆大雨把山路都封死了,泥水一直推搡简繁之,浑身湿透的他脚步沉重,却没有停下。
机渊外的雨为何也能淋湿机渊内的他呢。
青缘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敲击简繁之后颈。
简繁之回眸:“我没有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我知道。”
青缘没有对上简繁之的视线,或许是这过密的雨幕遮挡住,才让他牵着的手显得格外开恩。
每每简繁之垂头不知道在看什么,青缘就抬肘捅他的侧腰。
简繁之胡思乱想,青缘就开口阻拦。
雨珠从简繁之额角滑下,途径他鸦羽一般垂坠的睫,似乎能结成霜永远攀附着他。
青缘停下脚步,自说自话:“世间没有什么是永远,情谊也是,苦难也是。”
“永远是多久?”
简繁之也停步,感受到泥泞溅入他们相接的掌心,竟然有些温暖。
“沧澜诞始,至终亡。”
简繁之摇头:“我不在乎永远有多久。从我生命开始,到我此生结束,这就是我的永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永远,就像青缘两世都陪着他不曾抛弃,就像他强留宫观此生此世不分离。
“就像如果不是你,我还永远在召忆中等着一个不可能回头的天君。”
青缘拂落氤氲简繁之剑眉的雨,唇在玉帘中跳动着:“因为没有永远,所以我们并不害怕失去,也毋需意义。存在就是此刻所能做的,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可倘若他,心中有愧呢?
“那便是道不够。”
青缘触碰斩缘剑,剑突然破雨穿行,简繁之翻身御剑,风挟裹水露扇在面颊,令人格外清醒。
简繁之浑身湿透地走进客栈,把钱袋放在柜台上,哐铛作响的财音无法让打瞌睡的店小二醒神时,那种隔离世外的感觉才又一次吞没了他。
简繁之不可能为了如此小事钩织缘线。
他幡然醒悟,可供他栖居的地方从来只有无情山和凡尘境。
而无情山也要覆灭了。
在回蓬莱之前,简繁之得问清楚一件事情。
银铃放在置于身前的椅子上,简繁之甚至没有脱去湿透的衣裳,就那样默默等着浮惜。
青缘站在简繁之椅背后,声音虚幻地浮在耳鬓:“把信任交给别人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简繁之只有语气平静这方面像一位无情道人:“我明白,但是我无法做到不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银铃发出响声,浮惜被这奇怪的氛围吓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