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意这位奔向远方的魂魄,要是他们稍微低下头,肯定会觉得此人荒谬。
但浮惜自己清楚,至少此刻他凭心而来。
洛河在一瞬间淹没了机渊,所有弟子被遣出,独留简繁之和浮惜渡这象征苦海的无边之河。
简繁之坠落处掀起一大片水花,欲沉没其中。
是谁呢?
为什么那样艰难地带着他往上游。
请让他死在这吧。
最好是独自的,孤零零的。
没有牺牲就好了。
据说机渊秘境关闭后会沉入海中,直到下一个五百年再现。
他们会去到哪里呢。
浮惜拔开千浪,把脱离简繁之怀中的斩缘剑残片用布帛捞过,捆绑在简繁之腰上,好似他珍爱的剑自始至终都在那里,完完整整的。
浮惜庆幸自己还能想出一个办法,缓缓抱住简繁之。
橘糖用尾巴蜷着他们奋力向上游。
浮惜没有阻止,即便他知道他们不可能再看得见天与河的交织面。
额间相抵,曾祝福过的纹路亮起,简繁之身体的情况不容乐观。
浮惜拽着简繁之脖颈上的凡尘境玉匙,身体缓缓虚化。
橘糖一直哭说:“不要……”
大抵也是害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吧。
没什么可怕的。
浮惜抚摸简繁之的发,他其实从初见起,从为他诊治触摸他的手时,从隔着一片紫藤叶吻他的额头时,就认出他来了。
如果他唤他声纯惜,或许他会生气。
但是简繁之没有,他就装作像不认识他一般,默默地站在浮惜背后注视着他。他的目光是除去怜悯的,很温暖,让人妄图更多。
简繁之不知道吧,毕竟他应该不会记得这种小事。
换了新炉后,浮惜炼药的时候总是忘记先等炉盖冷却再添药,被烫过一次后,还是那个习惯,又伸手准备触碰。
简繁之站在浮惜身后,抓住他的小臂,声音似乎擦过耳尖:“还烫着。”
浮惜觉得比手指更烫的是他的脸。
简繁之练剑不是擦伤这处,就是擦伤那处,他的身体又不是钢铁锻成的,怎能如此不爱惜。
所以浮惜即使知道他没有爹娘,还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孤家寡人一个,你也总得怕疼吧。”
简繁之不能怕疼,所以他只是托腮平平静静地看着浮惜处理自己的伤口。
但浮惜切药不慎被划伤的时候,简繁之似乎又怕疼了一样,把目光掷来,问:“怎么了?”
如果简繁之露出那副表情的话,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会想起简繁之前世看他的最后一个眼神,由决绝到动摇,最后成为凄然、懊悔。
他估计一生都在为那件事而愧疚吧。
浮惜一点也不想解释前世发生了什么,今生他有家人,有师门,有可敬的师父,有可亲的同门。还成为了方丈的医仙,医治至少上千名垂死道修。他再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甘愿沦于人下守护世上唯一需要自己的两个婴孩的纯惜了。
他如果不信他,那就一生一世都别信他。
可是他同时又期待着,期待着什么呢……
简繁之似乎睁开了眼睛,洛河之中他瞳内无光,却依然触目惊心地看得见他的怆惶。
没关系的。
浮惜握紧简繁之的手,即使他快要消散了。
全都是他自己自愿的。
简繁之拽过浮惜,把额头贴上他脖颈,尽量靠近慧穴,得以用灵识传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浮惜抚摸简繁之的头:“我不想让你看起来孤零零的。”
就跟前世的我一样。
那时你抱着我,就像现在我抱着你,这样我们谁也不孤单。
“我还没偿还对你的罪孽…你不要入轮回……好吗……”
浮惜难得看见他孩子气的一面,微笑着:“哈哈,那怎么能说是罪孽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没有同方丈弟子入机渊,我一直都在机渊中,也可能一直都在机渊外。跟你银铃里的炉鼎一般,我也只是一缕魂魄。”
“你没有发现吗,在你没出现前谁也看不见我。自你出现后,所有人都可以呼唤我,在需要之时。”
就好像我停留于此就是为了等待你一样。
“所以你不要露出这副表情,是你给予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