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只是去改变啊,简繁之。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拦我呢?”
“你疯了。”
余兮儿自己看不见她那张可怖的脸,獠牙赤面竖瞳狰狞可怖,她只知道举剑,杀了眼前会有所阻拦的一切。
昼渊剑与斩缘剑相撞,简繁之被震退数十米,险些跌倒在地。
魔尊一步一步朝简繁之走来,刀刃拖在地上滋滋作响,缓慢地靠近面前这个什么也做不到的凡人。
“天君自大。既然总有人要登天,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魔族?”
简繁之把口中碎齿吐出,他的虎牙出现了缺口,赤金双瞳瞪过来,却像一只被磨平棱角的猎犬,脖颈由铁线紧缚,只要一挣扎,瞬间就勒入皮肉,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至少天君没有把你们赶尽杀绝。”
数道剑光乍起,以六芒星为形制把中央分割,魔尊偏头,被简繁之一拳重重击打耳鬓,发出不悦的吸气声。
洛河在上涌,魔军在压境,三生殿在下坠。夕日欲颓的机渊,其实从没升起过。
简繁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昼渊剑从锁骨入,贯穿了整个肩背,他闷哼出声,下半张面被魔尊的手覆压,带着他整个头颅往镶嵌着宝石的魔尊之座上猛砸。
一时头晕眼花,简繁之张嘴咬上魔尊手心,直要撕咬下一块肉般用力,魔尊皱着眉把赤晶剑捅得更深,注入没有仙人受得了的魔气,这通常会让他们恍惚,让他们忆旧事,让他们醉生梦死。
简繁之迷蒙之间听见宫观的声音。
“繁之,站起来。”
小繁之泪眼朦胧地朝师父伸出手:“抱。”
“自己起来。”宫观十分决绝,却依然温柔地抚摸他的头:“无情道人永远都是独自站起的。”
简繁之脖颈被魔尊双手掐住,已经因为缺氧而铁青着脸,裂开的唇角却仍能勾出一个笑。
你不该放开剑的。
魔尊惊愕欲回头,唤灵一式干脆利落地斩下她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
简繁之得以喘气,无力地靠在魔尊之座下,残留的血迹黏连他乌发,肮脏得一如体内无法拔祓的秽物。把赤晶剑从身前拿出,血流不止,任凭灵力怎样舒缓,也压抑不住疼痛。
再这样下去灵力尚未枯竭,他就得因疼而亡了。
什么声响?
简繁之举起剑快准狠地捅穿了魔尊残余的身体,令人发指的一幕在面前上演。
一片片碎躯烂肉缓缓重组,就连滚落一旁的眼珠都会生出触手寻找本体。简繁之忽然注意到她手臂内侧的胎记,扑到她身上掐着几乎要完全恢复的魔尊之体:“你把雾都儿怎么了?”
魔尊哂笑:“现在才发现吗?”
她之所以能登天,就是在召忆中趁数任魔尊尚未成长时杀死他们并合躯体塞入灵魂吗?或许她已经不是蓬莱那个余兮儿了……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魔胎……
只有一个念头占据简繁之识海。
必须得杀死她必须得杀死她必须得杀死她必须得杀死她必须得杀死她……
可问题在于魔尊无法消亡啊?
一定是他错过了什么,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一定还有机会补救,他们一定不会死在此处……
万籁轰鸣,尖叫声此起彼伏,宛若新生儿的哭泣,只是那哭声,再也不令人欢喜了:魔军已至,数百仙人在一刻钟内消亡,灰飞烟灭,留下的尸骨也被碾碎,什么也不会剩下,沧澜至此不会再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他也是蓬莱也是师父也是那些妖魔也是,如果一切都要不曾存在,那伐难与轮回又有何意义?结局已定的话,一开始就别让沧澜降生啊。
斩缘剑挥出残影,一步一步把余兮儿逼出三生殿外,两人在祭台战得不可开交。
魔尊看见简繁之通红的眼尾,调侃地问他:“哟,被击溃啦?”
简繁之用剑时从来不发出声音,而此时他失礼得像个疯子,每招都饱含他绝望的奋力,发出好似隐忍许久终因愠怒而启唇的闷声。
那是什么声音?
倒在洛河中的项脊轩听见了,从半空中传来的五山之钟的声音。
那是只有更换掌门时才能听得到的钟声,那般浑厚、苍然。
可是怎么会在此时听见?
磅礴的灵力从顺着洛河涌出,捆缚于仙人的灵丝重新运转,昭告天下,汝将生生不息。
简繁之左腿被魔尊斩断,右手被妖力腐蚀,金瞳因天道罚惩和魔气横窜失明,可他依然握着斩缘剑,双手高举着,所有的灵力化作一束芒光划破夜空。
魔尊知晓自己躲不开了。
如五千年前那般。
他永远也躲开不了。
剑芒一落,天君遗世的斩缘剑彻底发挥了它最后的余温,成了几片残片。
青缘也最后一次抚摸简繁之的发顶,微笑着消散在他面前,朱唇于他泪光中微动。
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何须求全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