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有些不适应一言不发的韦曦薇,不仅是唇角,她总是显得蔑视人的眼尾也由高昂转为耷拉,无精打采地抚弄着自鸳剑的剑穗。
这样也好。
简繁之收回视线,打量这座由水晶孕育的宫殿,从廊柱到穹顶,敦实厚重、均衡饱和,由砖地到窗口,狭小的窗棂与内部广大的空间形成强烈对比,使得宫殿外光线暗淡,进深极深,神秘幽暗,又因光线反照而室始洞然。
一切都无人工雕琢的痕迹,若说这是某位大能巧夺天工的遗作,未免高看了仙人灵力;若说这是自然的馈礼,却又显得太过虚诞。
当面前拔地而起的水晶柱横亘眼眶时,简繁之恍觉此情此景并不陌生。
是在哪里见过呢……
胸膛被贯穿的谢谢余兮儿历历在目,她的鲜血似乎依然流淌于因果轮回,在众妖高呼,在歃血眸中,在一盏金樽,永永远远地被无情道吞入了腹。
水晶柱上的符文与记忆重合,简繁之确信这是一根祭天柱。
韦曦薇突然惊叫起来:“啊!”
简繁之走近她,她惊恐地指着祭柱后方的一口棺椁,声音战栗:“里面有人!他…他他正在敲!”
微不可察的声响,咚,咚咚,咚咚咚,似乎有规律可循,如果有人略通阵语符术,就会知道他在求助。
简繁之抬手,韦曦薇便躲到他身后。
斩缘剑重重楔入盖板与棺材的接缝处,手掌向下运力撬动,韦曦薇拿着自鸳剑作戒备姿态,以防突然跳出什么牛鬼蛇神。
即将开棺,简繁之轻声提醒:“闭气。”
砰的一声,无数晶莹粉末霎时飘扬如雪,棺里的人猛地坐起,不断咳嗽,直到隔开彼此的晶雾散去,三人对视。
韦曦薇惊道:“萧赢?”
方丈首徒修阵则道的怪人怎么会在这?
萧赢也很惊讶:“你是…岱舆有名的那个……”
韦曦薇以为他要说什么好话,一下便傲起来,扬着下巴说:“第一美人。”
“娇纵无理的小小姐?”
简繁之面无表情地看他俩吵起来,其实也算韦曦薇单方面的骂战,而萧赢此人十分厚道,直接捂住双耳,念了个禁言诀。
韦曦薇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被简繁之拦住,支支吾吾既说不出话,也不能拔剑打架。
萧赢先向简繁之行礼,双手抱拳道:“见过蓬莱首徒。”
斩缘剑直指萧赢脖颈,简繁之不近人情的冷漠以至于显得有些无礼。
萧赢反应迅速,一抖衣袖,仰身,要把掌心黄符贴至简繁之心口。
两人看似不留余力,实则逼近前时都身形一致,默契地展现谦恭,相互试探是否能够信任。
韦曦薇不明不白一头雾水:“你们怎么打一下又不打了?”
萧赢笑起来眼睛刻意眯成一条缝,问:“我好像并未与兄台结仇吧?”
简繁之不为所动:“道来你出现于此的原因。”
“看来是简兄多疑了,萧某也很无辜,出现在这棺中纯属巧合……”
萧赢讲叙他半真半假的来历。
他本在房中研习符阵,眼睛一闭一睁间就进了机渊秘境。硕大几乎通天的巨蝠妖,从地底冒头,抟扶摇而上天盘旋,差点啃得他半身不遂。
只记得不敌那妖道,昏迷过去,醒来便被锁在这水晶棺里,直到听见他们的声响,才敲棺求助。
简繁之见他左腿血淋淋的,身上衣服也褴褛,确实散发着巨蝠妖的气味,与妖道迎战这段倒不似作假,可昏迷一醒来在这,未免有些扯淡。
“如何相信你?”
这个问题属实是难倒萧赢了,他思索了一下,反问道:“那我又如何相信兄台呢?”
韦曦薇终于用灵力运功突破禁言诀,拍拍胸脯保证:“我能作证,你有人证吗?切,还在这讨论信不信的。这种困境之下,我们不是应该握手言和吗?各位首徒。”
话糙理不糙,只要不把后背托付给彼此,拉拉手总是没问题的吧?
一阵无言后,简繁之把萧赢从水晶棺中拉了出来。
棺材突然绽放出刺目的白光,好似看见了斗转星移、日月争辉的盛景,待适应光线后睁眼,三个打扮奇异遍体鳞伤的道人正被千百人围观着指指点点。
他们附耳交谈,窃窃私语,不时掩唇发出讥讽的笑声。
韦曦薇先反应过来:“这些人看上去像凡人。”
萧赢否认:“凡人身体怎是用灵气铸成的,这是仙物。”
简繁之的衣襟忽地被一位魁梧的男子抓住,才堪堪发觉用不了灵气,提掌横劈同时抬腿一脚把人踹出几米。
“跑!”简繁之言。
人群顿时乱作一锅粥,赶来的官兵晚来一步,三个人早就跑没了影子,只余遍地狼藉给他们回去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