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
宫观唤他的名,而靠在自己肩头的简繁之毫无反应,除了粗重的喘息再听不见其他。
视线落到简繁之发间的色目花,宫观轻轻拂去:“沾上色目花就麻烦了……你先别闭眼,简繁之?”
用手捧起简繁之的脸,他眼皮打架好不容易睁开,看见眼前的人是师尊后,像是安心下来,又合目想休息了。
宫观在凡尘境中三余年,灵力早就所剩无几,他不由得问简繁之:“你的剑灵还有灵气吗?”
简繁之整个人重心不稳,栽倒一旁又被宫观捞回怀里。
宫观让他靠着墙,一边用布条扎紧他的伤口,一边唤他想让他清醒:“简繁之,醒一醒。”
腹部被缠紧后恢复了些气力,简繁之睁开朦胧的眼,问了一个宫观没反应过来的问题。
“您可以杀了我。”
真是荒唐。
宫观皱眉冷脸:“天下从没有师弑徒的。”
可你曾经不是吗?我即将杀了那半仙的时候,您不是也抱着杀了我的决心举起无情剑的吗?我的腹部几度被贯穿,唯独您那次最疼。
“我还是您的徒吗?”
宫观不语。
简繁之视线落到宫观本该纤净无尘的白衣裳,此时却沾满了自己肮脏的血,像一条鲜红的蟒蛇,缠绞着柔弱无骨的猎物,如今是猎物唯一能杀掉自己的机会,为什么不珍惜呢?
“您杀了我,此后便无人折辱您。”
因为您也会死,和我一起。能折辱您的,世间只剩我一人了。
若清白之于您比徒儿更重要,那么看他死在眼前,也并没有什么可怜惜的吧。
宫观隔着手帕按压他流血的侧颈,并不用力。
简繁之却觉得,如若现在死在师尊手中,倒也算得上个……双宿双飞。
眼见他又要昏睡过去,宫观轻捏他的鼻骨,开口道:“别睡。”
简繁之强撑着嗡鸣的四体,睫羽扫过他的指尖:“您心烦吗?”
您厌烦我吗?
无情道人何来心烦?便是你幼时夜夜啼哭,宫观也从未觉得心乱如麻,可是现在这般倒真有些说不清。
他不理会那些话语,并不代表他不在意。
“你清醒些,色目花在人梦里会要人命。”更何况你现在还身受重伤。
梦里要命的从来不是色目花,是您啊。
宫观为他宽衣解带,金疮药洒于伤口之上,激起的灼热远不及他抬眸望过来,那泛着碧波的眼。
“师父你也会伤心吗?数道天雷之下我唤不来您,还以为您的心是石头做的。”
宫观以为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简繁之怎么忘了,前世之事只有他一人记得。
那些他曾经受的委屈,那个他使他明白什么是爱的夜晚,那个让他混淆令他沉湎谎作疗伤的吻。
师尊,你一点都不负责,是您把我变成这样,如果您毫不在意我,大可以早断了因果去陪简化霖,可您还是为了我这个容器,三番两次回无情峰陪我。
我愿意为您续命的,可万一您不想活了呢?难道一生一世,只能由简化霖陪您吗?如果杀了他让您想不开……繁之道歉……求您…求您……
简繁之伸手抚上宫观耳畔,凑近与其额间相抵。
“师尊。”
“嗯?”
宫观被简繁之的伤口和话语折腾着,为了他不睡过去,算得上有求必应。
“我知晓你曾经为何那般决然离开。”
宫观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简繁之不但想让宫观活着,他也在好奇……
如果我死了,师尊会更爱我一些吗。
像爱那个半仙一样。
宫观的皮肤细腻,简繁之的却有些风沙吹蚀过后的粗粝和深邃,他们额头寒凉与炙热的交接处,为什么这般温暖,直让人全身酥麻。
宫观嗅到他身上色目花迷情的气味,有些想推开他。
“可以吻你吗?”
为什么又开始固执了。
“不可。”
宫观的声音依旧凄清冷淡,手伸入简繁之衣襟里,拾出几瓣扰人的花。
简繁之只要想,其实一偏头便能吮入那芳泽,可他嘴角勾起,用着奇怪的方式请求准允。
“不愿意的话,就打我吧。”
宫观抬起手,贴于他脸侧。
“您不会舍不得的,”简繁之反倒把脸蹭入他手心,极端地索要吻或是一瞬清醒:“要用力些才有知觉。”
宫观不明白,简繁之是他养大的,除了对练,从小到大无论他犯了什么错他都没有舍得打他;而简繁之不明白的是,前世对自己如此狠绝的师尊,怎么连扇他一巴掌都要犹豫。
说实话,简繁之现在什么苦痛都体味不到,究竟是因麻痹神经的色目花,抑或是见到了日思夜想相隔许久的爱慕之人,他分不清。
宫观从简繁之后衣襟俯瞰他的背,检查还有没有色目花。
简繁之顺势挨在宫观肩上,手环着宫观的腰,在他腰后晃荡不知道在做什么,总是轻轻地捻过他的发梢。
宽阔肩背上的肌肉如青山起伏,数道伤痕犹如幽壑般可望尽森森白骨,触目惊心,似乎皮肉之下跳动的心脏也败露,沉入渗血的豁口之中了。
药粉撒入疮痕,简繁之身躯僵直,似乎想铺展开所有灼痛,以求寒雪能包裹,包容他的一切软弱。
“疼吗?”
宫观也用过金疮药,知道凡人的痛楚,他看不见简繁之的脸,如果简繁之不回答就无法确认是否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