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缘拍了拍衣袍站起,走到魔尊身旁突然拽住他的衣襟,两张脸迅速贴近。
青缘还是记忆中那样冷漠,到底是什么时候多了几分柔情呢?
“别执着了。”
这样又要重蹈覆辙。
魔尊失笑,凑近与他额头相抵:“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说到执着,我们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青缘慢慢消散在眼前,简繁之坐起身,视线还朦胧不清。
“你一个人在那嘀咕什么。”
“哈哈,小爷在想统一大业,你怎么才睡了这么一会儿?”
简繁之拍落身上的枯草,把松散的外袍重新系好,才对上魔尊的视线。
“我想回凡界了。”
魔尊嘴角的笑凝固,眉头缓缓翘起,一副受伤的模样:“你找不到他的。”
“但我想找他。”
孤鹤长鸣,九涧时冷,苍茫魔柏漫山遍野,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无尽的血,空无一人,只有风暴的撞击声。
魔尊举起剑,并未出鞘直指简繁之:“你与本尊签了契约。”
简繁之上前一步,把脖子送到他剑旁边,甚至帮他缓缓褪下剑鞘:“那你杀了我罢,若是无法与他相见,活着同死着又有什么区别。”
清漠的过往封存在记忆的画轴,忆中人与眼前浮生的欢愉悲喜重合,不由得叹一声:造化弄人。
魔尊看着简繁之离去的背影,仰面无泪。
敢问有缘之人再不相见,谁记得无缘之人一遍遍哀求乞怜才得以擦肩?
长街千里,海灯如昼,无论多么浮光跃金,春和景明,简繁之的心始终没有着落,所以一直在流浪。
他知道他的心很冷,但看见路边乞儿时,依旧会抛下几个铜钱。
行走于人世,不免要尝几分世态炎凉。
简繁之竟把那对赤瞳压下了,灵力混在魔气中垂死挣扎,皆是为命悬一线的生希。
独自一人行走在六合,总不免寂寥要把自己吞没,每每沉浸之时,总呼唤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名字,好像这样便能安心。
宫观到底去了哪里?他不知晓。
他只知被情愫缠绕的道,远比想象中更长、更渺茫。
是他引他入无情道,他怎可说逃就逃。
江南的秋夜,简繁之酩酊大醉,还一直对空气中幻想出的师尊抱怨道:“为何丢下繁之……”
青缘无奈地为他披了件衣服。
玲珑清扬的雨一直下,淅淅沥沥,打湿行人的蓑衣。
简繁之混在其中,仰头看着碧天,温文尔雅似乎忘了曾经多暴虐的自己。
五百年间,他也回去看过魔尊,魔尊依旧在那破败的宫殿,坐着缺了脚的椅子和枯草共谈远大理想。
像个笨蛋一样,好像没了兄弟什么也做不了。
简繁之不声不响地去帮他除掉一些大妖。
他因久不修习魔气而显得瘦弱,在二十尺钩蛇面前,刀出鞘却从未惧过,抬起,斩落。
钩蛇钩食人畜,也想把他当做养料,未曾想尾部的分叉被他生生劈开,于水中裂成两半。
魑魅,是山林中的异气化生的鬼怪,杀人无形,为祸凡间。
简繁之直捣他们在魔界的巢穴,初次应付鬼怪的他手很生,以为要念仙诀才能让他们葬身。
想来师尊没教过他…除了无情剑外的东西……
简繁之每次濒临死亡时都会想,他死了剑灵青缘也会死吗?
那他死的真不值当。
有什么办法不拉无辜之人垫背呢?
简繁之抹了把溅满鬼血的脸,大喘粗气。
就算没有人教,他也照样赢了,活下来了。
所以不要离开他好吗……
简繁之害怕别离,甚至怀疑这算不算一种乱了道心。
他还能被称之为道人吗?像他这种不仙不魔不人的东西……
蛟龙化妖极为难缠,简繁之几乎是凭着记忆用出了许久不敢用的无情剑。
宫观的话语仍萦绕耳边:“别玷污了无情剑。”
他知道就算他用千次百次与宫观一模一样的剑式,他也无法再见他了。
简繁之很听话,是宫观让他别再用无情剑,所以任蛟妖尾鳍刺破心腹,他也没做何反抗。
怎么办啊,识海中除了无情剑式,竟什么也不剩下,他可不想像魔修那般野蛮。
他发过誓不再用魔气的。
与青缘似乎已相隔许久,简繁之忽然有些想他。
想问他曾侍天君那般能主,如今却看堕魔的他为情所困,后悔不后悔。
青缘换形夺过斩缘剑立于简繁之身前,剑锋直指蛟妖。
他体貌轻盈的身姿,叫人一辈子也忘不掉。
“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