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禅悟童子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宫观俯身去探他额温,问:“禅悟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禅悟算是禅净部分灵力化身,体外灵力都衰靡,那禅净……
宫观迈步入门槛,禅净安静地坐在莲座中央,睁开碧金色的瞳,颇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观儿。”
“徒儿在。”
“过来。”
简繁之只好站在几步之外等候。
禅净似乎并没有让简繁之充耳不闻的意思:“你可知蓬莱山的灵脉日渐稀薄?”
“近来修炼似有所感。”
禅净缓缓仰头,让人只能看见他白花花的胡须。
他叹气道:“是天道不容,是天道不容……千年未至而孽障重现,五座仙山必定势同水火……”
禅净忽而凝视简繁之,说:“不应如此之快,自五千年前天君一战,三千年前无上尊者斩魔神,一切都不应如此快。定是有魔胎在蓬莱降生,为何全因果之人并未阻拦?”
宫观静默不语。
简繁之曾听过三千年前无上尊者战魔神的威名,那时的场景在典籍里还历历在目:机渊密境初开,危机四伏下隐藏着无数令人垂涎的宝物。
裴空憬没有选择入机渊,为仙族断后,只身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魔族大军,自炼的如铁剑般不起眼的破天剑出鞘必利,擒贼先擒王地生生砍下魔神首级,灵力全空仍能震慑魔族退去,双目金光四散,悟道而受赏,破天剑声名远扬。
谢无尘曾说,裴空憬比任何人更适合修无情道,这样他就不会为一女子所困,任蓬莱掌门时还恋恋不忘。
天君陨落,无疑不是给三界大大的打击,没人敢言无情道能重登天道,也不敢叫无上尊者强行改道回仙族气运。
掌门从门外走进,回应禅净的话:“那是因为全因果之人离了蓬莱。”
掌门的气质反倒比禅净温和,他看着简繁之,仿佛透过皮囊表象看见了他所经受的苦痛,轻轻伸出手点入他眉心:“可怜的孩子。”
一朵金莲镌入他骨血,吞噬净化他浑浊不清的灵力,简繁之顿感灵络轻盈,所有魔气妖气从血液中拔祓,重唤他明净灵力。
禅净慈眉善目的面容却掩盖不掉话语中的轻蔑:“掌门何由未请自来?”
无上尊者总是一副不疾不徐,不通喜怒,从容淡然的模样:“请了,不过被你门前童子拒绝几次。”
“哈哈,倒成了老夫的不是了,那老夫在此给掌门赔罪。”
无上尊者赦免他不予追究:“免。”
他看着立于一旁的宫观,宫观逃避视线,只听闻他缓缓叹了一口气:“禅净,你与我争了此些年,其实掌门之位我并不在乎。如今蓬莱有难,吾等自应前仆后继,你怎能怨于小辈?全因果之人我自会去寻,但求你斩魔胎、固灵脉,莫再求化神了。你当了解,五千年内不会有人飞升。”
掌门之印通体赤金,流光溢彩仿佛蕴含千古之谜。
禅净瞪大了双眼,眼白止不住颤,双手恭恭敬敬地承接了掌门印,仿佛不相信他渴求这么多年的至宝终于落到手心。
无上尊者裴空憬毫无眷恋地收回手,双指置于唇前念仙诀,竟出神入化到凭空出现符语印入禅净体内:“现任蓬莱掌门,无上尊者裴空憬。吾令汝,无情道禅净承接掌门印,接任蓬莱掌门。誓不负蓬莱,不负仙山,不负天道,若有之违,必神魂俱损,不入轮回。请誓。”
禅净虔诚地下跪行礼,一五一十复述誓言,凤鸣钟响彻仙界,昭告着蓬莱易主。
自此,禅净名为野心的无情道终于完满。
无上尊者转身欲离,临走时拍了拍简繁之的肩:“斩缘剑是把好剑。”
简繁之不明就里,三个人在凤鸣钟浑厚的钟声相视。
尊者前脚刚走,禅净后脚便做出令所有仙人为之一惊的决定:令所有蓬莱小辈散于六合,寻思悟道。
青枝濡软,花影扶疏,缠绵悱恻,把蓬莱对比得夜深心慌。
众位长老皆不赞成禅净此策:“他竟然想以这种方法排除魔胎在蓬莱祸乱?”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是拿蓬莱的未来去赌啊……”
“若小辈皆折损在仙山外,沧澜…也算走到了尽头。”
“我的孩子…呜……”
……
简繁之摸着自己手骨,问:“师父,我是不是变小了?”
宫观察他眉目,确实变回十五十六岁的少年模样了。
冰凉的灵力沁入肌骨,宫观双手捧着简繁之的脸颊,解释:“换了修炼方式后与原先相斥,灵力净化必先重塑筋骨,有哪里疼吗?”
其实哪里都疼,可简繁之去蹭他掌心时,又觉得哪里都不疼了。
“没有。”
柔软的脸颊,让宫观想起他小时候,却笑不出来。
与其额间相触,宫观低声道:“你要成长得再快一些……”
快一点,逃出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