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齐拔剑,只听窗外有人高声道:“孟庄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您是聪明人,就不必我再多说了。”
孟红雨听出是宋卓的声音,握紧了手中的截云剑。果真如孟筇竹所说,是宋卓领兵。
庄主怒道:“徐侯对我有知遇之恩,君死臣死,没什么可说的。你是谁?总要报上名号来!”
窗子上的影子越来越多。火把晃来晃去,照得一切都发红,水山阁像被泡在血里。
那人声音洪亮:“我是昌州宋卓。孟易水。”
乾坤二楼主立刻挡在庄主身前。孟红雨一愣,已经很少人直接叫庄主的名字了。自她入庄,就跟着旁人一同叫庄主,明月庄势大,向外人只说一声孟庄主,便知道是谁,便不怎么在意名字。
宋卓接着道:“孟易水,是徐侯给你取的名字。你原是一介白丁,投靠无门,是徐侯收了你做门人,你才有机遇建这明月庄。如此大恩自然是要报的。可徐侯当真是真心待你么?”
庄主大笑一声,道:“你不必挑拨离间。你知道这么多,就该知道我是徐侯多年的心腹,别白费力气了。”
“他要是真心待你,为什么不让你入朝为官?为什么不让你进军营建功立业?”宋卓咄咄逼人,“自古以来平民百姓要出头,不是文官便是军功,他两样都没让你碰,只扶持你成立个江湖门派做他办脏事的影子,孟易水,你的名字怎么来的,你当真不知道吗?”
“够了!”庄主挥手让乾坤二楼主让开,“你懂些什么就在这里胡言乱语?”
“皇族节节败退只会当缩头乌龟,你当真要认这样的人为君吗?若他是明君,为什么连年天灾人祸不断?建光廿五年,阳西死了多少人,朝廷有人来赈灾吗?为什么各地饥荒四起,流民成众,你明月庄多收留流民孤儿做弟子,就不想想这些流民孤儿是哪里来的吗?”
庄主双手发抖,道:“你是将军,你打这宁州城,死了多少人,你又数得清么?”
窗外静了一瞬。
阁内众人屏气不敢说话,只听得外面宋卓笑了几声,道:“你说的也是。”
刹那间数箭齐发,阁内落箭如雨,桌椅摆设应声碎裂,刀剑声纷纷,庄主劈落数箭,怒道:“只放冷箭算什么?”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没法打仗了,”宋卓挥手,“上火攻。”
阁内门窗皆破,明月庄众人打出阁,只见火光熊熊,反军已将水山阁团团围住,宋卓戎装持枪,又是一声令下,无数箭矢齐齐射来。
孟红雨心里一冷,没见到宋纶。
她听了这许多话,听得累,也不愿意再想什么。想不明白,也没有人愿意她想明白。他们就和那乱箭一样,该往哪里走,又落在哪里,自己做不得数。被剑斩断了箭身,或是箭矢刺入皮肉见了血,这一生就算过完了,到头了。师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完了一生。她原以为自己算是等来了结局,而结局也是不明不白的。
截云剑浴血,刀光剑影,面前都是戎装的兵士,她认不清谁是谁,也看不见明月庄的其他人在哪儿,火光之下,所有人都是血染的,都是一样的。死也会死在一起,栽在土里,沉在水里,分不清谁是谁,至多像那大疫亡众一样,在玉华寺里有个共用的牌位,在地下也能持续地受些香火。可没有人会给她烧香火。她给师兄烧纸,葛茵给师兄烧纸,而她死了,想不到谁会来给自己烧纸。葛茵不会知道自己的死讯。孟拂霜,孟平石,他们或许会,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一两年,但总不会长远。孟峄阳,大约不会给她烧纸,他不该认识自己,也不该进明月庄,好在如今已经走了,大约也能回到他该走的路上。
她踢起地上一把长剑,连使游龙六路。在一片纷繁剑影中,忽然她认出来一个人。
宋纶当头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