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噼啪地响。
墙是冷的,地也是冷的。孟红雨拽了拽身上的披风,还觉得不够。今夜他们宿在破庙里,雪下得没完没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今年雪下得早,下得久,水路走不了,陆路许多路又断了。离谷阳还有不到二百里地,寻常到了这里总有些人烟的,现下雪里什么都没了,看不见村子也找不见客栈。马都冻得直打颤。
“睡不着就起来。”孟筇竹突然开口。这几日赶路累得很,弟子都睡得东倒西歪,她知道孟筇竹在叫自己,裹着披风凑到火堆边。
孟筇竹瞥了她一眼,递过来一个酒壶。火苗抖动,映得他脸上一边都是艳色。她狐疑地盯着那酒壶,孟筇竹见状,开了盖子喝了几口,辛辣的味道漫出来,是高粱酒的味道。
孟红雨接过酒壶,连灌几口,酒水烧过喉咙,五脏六腑终于热起来。
“疑神疑鬼,”孟筇竹看着她拿衣袖抹嘴唇,“你怕我下毒?”
孟红雨笑了一下。她接着喝酒,敷衍道:“我让你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这一趟,我怕你报复我。”
北风很烈,窗子断断续续地响。孟红雨唇上有酒水,很亮。火烧得旺,他觉得有些热,便把披风解下来,道:“你说这话,自己信么?”
孟红雨把酒壶还给他,没回话。酒喝光了半壶,她裹着披风在火堆边躺下便睡了。
破庙里并不平静,风声火声嘈杂,有人接二连三地翻身。孟筇竹拨弄几下火堆,一点也不意外地受了前方的视线,孟峄阳醒了,正靠墙抱剑盯着这里看。
这人武功平平,胸无城府,情绪外露,皮囊稚嫩,不过是个平庸的小子,以他看来,没有半点孟华风的影子。孟红雨大约是瞎了眼才会找这么个人当慰藉。孟筇竹看着边上已睡着的孟红雨,心想她一定会说,瞎不瞎眼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他接着想。
孟红雨醒的时候,正是雪后初晴。
火堆已熄,她掀开两层披风,见破庙里的人都起了,大半在外面套马。她有点意外,自己竟然睡这么沉,起身时头还有些昏。
孟峄阳正把烤干了的护具给马穿,见她走到门口,只瞥了一眼,没说话。
天气正好,孟红雨擦了一把脸,束了发翻身上马。趁着天晴,这一路行途顺利,快马加鞭两天便赶到了谷阳城。
城内一切如旧,往来人口不少,纵然是深冬季节,也依然算是车水马龙,客栈里人满为患。孟红雨一行翻过城里几处客栈,都没有找到青云观的道长。几番询问,才从一个客栈掌柜处得知几天前有一行道士出城去了,出城前留下话说,若是有人来找,便去城外土地庙。
土地庙覆了一层雪,香火不旺。庙身狭窄,几块石壁,一个小顶,门上的红漆掉了一半,孟红雨开门时,巽方道长正在打坐。庙里还坐了四五道士,满满当当的。
孟红雨和孟筇竹一齐拱手行礼,道:“知观。”
道长喜出望外,道了谢,手上的拂尘甩了又甩。青云观原有道士三十余人,固山上的殿舍也算得上是个大观,每三年的固山比武招待那样多的江湖人士,也不曾捉襟见肘过。
道长像是看出他们疑虑,道:“我要退隐清修,自然就遣散弟子了,剩下这些还愿跟着我,倒是让贫道很是宽慰啊。”
孟筇竹问:“知观道法深厚,青云观正是盛时,为何就此退隐?”
老道摸摸胡须摆手,道:“盛极而衰,顺势而为,不可强求,不可强求啊。”
孟红雨扫了一眼土地庙里,见他们包袱轻轻,一点吃食也无,当即叫明月庄的弟子解开包袱取了干粮。老道道了谢,一本正经道:“我们道士服气辟谷,这些日子不妨事。”
剩下的道士狼吞虎咽,几下便吃了个干净。
“一看便是你们平时偷懒,服气服的是些什么?”老道摆着拂尘数落弟子,弟子们吃完了,摆出听训的模样,倒是整齐。孟红雨道:“知观不必担忧,这一行吃住都挂在我们明月庄帐上。”
“这怎么好意思?”老道运着内劲,拂尘一个一个把弟子都点起来,“还不快谢过明月庄?”
道士们一骨碌地都立起身来,齐声道谢,肚子还是响。
老道笑眯眯道:“那有劳了,二位带路吧。”
青云观什么时候建起来的,孟筇竹记不得了。他十岁进明月庄,那时那老道便与庄主相识。道士修行养生,容貌十年如一日,看不出年纪。老道常年在固山上住着,领着一群不怎么像样的弟子,很像样地操办固山比武,其他时候也不怎么有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