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拂霜抬头,神情有些松动,道了声是。
“所谓古籍,也不过是前人思绪,而医家行术,病症变幻莫测,患体独一无二,最忌按图索骥照着古籍依样画葫芦。平日不让你们进藏书库,便是怕你们还未融汇贯通就要犯医家大忌。”
孟筇竹俯下身,把孟拂霜牵起来。
“今日听你讲温针法,倒是我过往小看你了,”孟筇竹给她倒了杯茶,“往后藏书库你也可以随意出入,不必来报我。”
孟拂霜的背后还是凉的,她怔怔地问:“此话当真?”
“自然,”孟筇竹道,“我不骗你。”
孟红雨推开孟峄阳房门,他还未从榻上起来。今日下了雪,算是下得早的。房内没点灯,没烧暖炉,进来便有一股寒意。
床帏后躺着孟峄阳,听气息能知道他没睡。孟红雨坐在榻边的小几边,月光惨淡,透过窗子只漏出一丁点光亮。她点上烛台的蜡烛,那蜡烛本也快燃尽了,微弱地抖动着火苗,马上又灭了。
床帏后的人坐起身来,盯着她看。
截云剑放在小几上,剑身打磨一新,翡翠重新镶嵌,连形状都一模一样。月光微微,那玉石的光依旧刺得孟峄阳眼疼,他冷笑道:“你来做什么?你对死人情深便情深去了,为什么不放过我?”
孟红雨按着床帏,冷脸扫了他一眼。孟峄阳中衣大开,肩上还覆着白布,头发乱七八糟地垂着,在帐子后像完全变了个人。
他不像师兄了,孟红雨愈发心烦意乱。
她把一个小瓷瓶放在榻边,道:“你把这药吃了。”
“什么药?”
“秋水毒。”
孟峄阳撩开帐子,瞧了她一会儿。光线这样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瓷瓶摸到了,冷得像冰。
“我不会再对你言听计从了,”孟峄阳还是看着她,“我告诉你,孟华风死透了,已经投胎去了,下辈子也不会同你在一起,你要是想找他,也该找个小孩儿……”
喉咙被人猛地掐住,一下断了他的话。孟红雨单手将他按在榻上,眼里似一团黑雾。
她好像从来没哭过。孟峄阳被掐出泪来时,这样没头没脑地想。孟华风死的时候,她哭不哭?这是个好问题,该问她,该问所有关于孟华风的事,要她恼羞成怒,要她一样求而不得痛哭流涕,哭上三天三夜,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借着惨淡的月光等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一枚药丸被灌进来,孟红雨按着他咽下药去才松开他。
孟峄阳伏着连咳了几声,几乎要把心肺咳出来,他浑身都在抖,道:“你真是一点也不装了......”
他一把被翻过来,床帐断了,落在孟红雨背上。她压在他胸口上,道:“你说的对,我不装了。”
窗外又下雪了,落雪的声音很大,月光没了,一切又变得黑漆漆的。
孟峄阳觉得冷,也热;觉得痛快,也不痛快。
“孟华风死的时候,与你说什么了?”
“你怎么杀的他,用的哪只手?”
“他的头现在在哪儿,你每年是不是都去看他?”
“你这么喜欢他,想没想过也同他做这事?”
他问了她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有没有答案,也没什么干系。
他觉得又回到他家被土匪截杀的那晚,雪下得很大,雪里只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