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不知时日,只能数着送饭的次数算日子。小厮一日来两次,送的饭食还算是丰盛,并未苛待他们。今日送了笋干烧肉、清炒虾仁和鱼香豆腐,只是送来时菜都有些凉了,孟红雨咬了一口虾肉,见虾线并未剃净,心想这几日厨子懈怠,不太似往常。
孟红雨吃了干净,小厮便来收碗。孟红雨道:“这几日有什么事情?”
小厮摇头,道没什么事情。他隔着铁栏摆弄碗筷,冷不防被一手叩住腕上大穴。
“前几日不是你来送饭,”孟红雨瞧着那张脸,“今日怎么换你了?”
孟筇竹盘腿坐着闭目养神,听了这话,站起身来。
小厮茫然道:“他不来了,就叫我来了。”
“不来了?”孟红雨仍叩着穴位,“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垂着头,道:“他找不见人了。”
找不见人了,不明不白地就找不见人了。
孟红雨松手,小厮匆匆忙忙拾了碗筷退下了。这小厮看着脸生,年纪也小,像是刚进明月庄不久,手上动作并不利落,该是临时过来顶替差事的。地牢重地,能进出的人不该是这样松散。
他们下地牢已过了大半月,而庄主还未回来。
孟红雨下意识摸上腰间,反应过来早就被解了兵器。
孟筇竹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这时候地牢最安全。”
“做什么!”远处忽传几声大喝,刀剑声四起,片刻间牢里就破开一道光亮。
出事了。
地牢里的侍卫纷纷拔出佩剑,一齐朝入口涌去。孟红雨猛踹牢门,那锁给撞得哐当直响,却依然牢牢地扣着。大约是地牢入口打开了,喧嚣声直灌而入,厮杀叫喊,如同他们去找西江楼报仇,是灭门的动静。
不能死在这儿,孟红雨听见有人逆行而来了,她不停拽着那锁,她还有许多事没办,绝对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
忽然一记寒光,熟悉的翡翠绿影闪过。削铁如泥的截云剑一剑劈下来,火星四溅。
锁珰地砸下来,铁栅门一开,孟拂霜一把抓过她的手,道:“快走!”
孟红雨回神,见孟峄阳又劈开一道门锁,把孟筇竹放了出来。她好像许久没见孟峄阳了,见他利落挥剑的模样,觉得有些陌生。
“出了什么事?”孟红雨接住孟拂霜扔给她的长剑,“怎么打起来了?”
“外面传来消息,”孟拂霜砍向另一道牢门,“说沂州城破,庄主死在沂州了。”
孟红雨大惊,问:“见到庄主的尸体了?”
“没见到,”孟拂霜已经砍出火星子了,门锁纹丝不动,她喘了口气叫来孟峄阳,“你过来,拿截云剑砍。”
没见到庄主的尸体,便难下定论。外面乱成这样,怕是有人起了出庄的心思,又或是趁乱抢夺财物,按坤楼主孟竹云一向心性,定是格杀勿论。孟红雨心里明白了大半,只觉得无论庄主生死如何,明月庄真是要败了。
孟峄阳一剑劈落门锁,踢开牢门,孟飞清仍坐在地上,并不说话。孟拂霜急道:“还坐着干什么,快走啊!”
她抬起头,眼神里有些探究的意思。孟拂霜不明所以,她一把拉起孟飞清,孟飞清反手就甩开了她。
“孟拂霜,”孟筇竹在背后扣住她肩膀,“不得无礼。”
孟飞清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这是孟飞清下地牢后说的第一句话。孟红雨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她同孟飞清没什么私交,不知该说些什么。迟疑间,孟拂霜的身影飞速闪过,趁着孟飞清回首,直奔她面门。
孟飞清手无寸铁,几步挪腾躲过,孟红雨心领神会提起长剑欲与之合击孟飞清,而有人身影比她更快,孟筇竹闪至孟飞清身后,连点周身大穴,顿时让人动弹不得,孟拂霜扑上来,直把她按在地上,沿着她耳后纹路猛地揭下一张面皮。
孟筇竹单膝弯下身子,抬起孟飞清的下巴。那是另一张人脸,他们都不曾见过。
“你是谁?”孟拂霜钳制她双手,“真的孟飞清在哪儿?”
“你怎么知晓她不是孟飞清的?”孟红雨摸着那张面皮,“春雨堂易容无数,你验尸时在孟飞凌脸上也揭下过面皮。”
“你摸她的脸,一点疤痕都没有,”孟拂霜死死按着人,“我给孟飞清配过祛疤痕的药,她额上有一道长疤,只比孟飞凌的小一点。”
孟飞清来找她时,她曾问过,这么大的疤是如何落下的。孟飞清说,她幼时和孟飞凌一道做苦工,遇上走水,房梁烧断了压下来,是孟飞凌飞身救她,孟飞凌几乎毁了半张脸,她额上就落了这道疤。
这样深的情意,孟飞凌死得不明白,只要有一丝去查的可能,孟飞清怎么可能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