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诡异。
明天寒忽视了面前半透明的防护罩,也忽略了如临大敌的其他人,眼睛只看着苏时雪。
也许是因为近日的杀.戮与‘饱餐’,他看起来比先前鲜艳了太多,唇色嫣红如花瓣,幽绿眼眸掩在长睫下,竟有几分妖艳之感。
这样妖艳的一双眼睛,认真又深情地看着苏时雪,请求她邀请他入内饮茶。
语气温柔又礼貌,仿佛他只是个途径的贵族公子,暂借一个歇脚处。
而他给出的另一个选项,是要她的命。
苏时雪无语到极致,愤怒与厌恶一起涌上来,竟然先笑出了声。
但她不知道的是,明天寒是真的想和她喝茶。
她亲手烹的茶。
用她掌心的火,那种炽热无比的火,一点点慢烘细煮的茶。
煮久了也不要紧,茶汤太浓或太淡也不要紧,他想要的不是茶,是她的滚烫。
明天寒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他以为自己够残忍了,虐.杀无数,残害无数,没想到他这个名义上的师尊,比他还残忍。
就因为他捏住了她的把柄威胁了她一次,就能把他关进那个炼狱一样的地牢里炙烤,日日夜夜炙烤。
明知道他最怕光与热。
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的吧。
每次她来地牢看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很爽。
明天寒当时恨得牙痒,后来一想,似乎不只是他的牙根在痒。
皮.肉,脊梁,骨髓,身体上下,内外,没有一处不在痒。
没有一处不在渴望。
渴望灼热,渴望疼痛,渴望她带着恨意的怒视,像在用眼神抵死缠绵。
就好比现在,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壳子,苏时雪死死瞪着他,他只觉得好爽。
想再靠近一些。
明天寒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所以?”
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在面前的防护罩上叩了叩,“师尊,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这防护罩虽小,却足以防御大多数攻击,此时却变得像纸糊的,咔嚓嚓出现了裂痕。
苏时雪看着面前的人,胸口怒火燃烧。
明天寒笑得很挑衅,她真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掐住他的脖颈,用最炽热的火焰灼烧他的皮肤,看他痛得颤抖,看他眼睛里全是对死亡的恐惧。
她几乎要深呼吸才能克制住血管中蓬勃的杀意。
“当然可以,”她按下怒火,扯起一个生硬的笑,“前提是,让他们都离开。”
她在心里评估,一换一,能不能带走明天寒。
不是她不想要其他人的帮助,是眼下的明天寒,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一换一,不是下策,而是她仅有的选择。
说完这句,她抬眼看向明天寒,以为会看见恨或者厌恶,却意外地在他毒蛇一般的绿眸里看到满眼笑意。
“不好。有人看着,不更爽吗?”
他笑得恶劣,“而且,师尊,你不会在想着——和我同归于尽吧?虽然很浪漫,但是,没用的。”
苏时雪心下一凉。
像是想要证明她同归于尽的想法有多幼稚一样,明天寒直勾勾看着她,笑意不减,垂手掸了掸身上裹着的墨黑大氅。
衣领掀动,露出一截他白皙锐利的锁骨,美艳,却让苏时雪一瞬间警铃大作。
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衣服,那锁魂幡禁锢着无数恶鬼,是他最有力的武器之一。
但凡撩动,便是天地失色,生灵涂炭。
所有人心神紧绷之时,从明天寒衣摆下钻出的,却是一个小孩。
那小孩怯生生的,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对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很畏惧,一动不敢动。
明天寒在他背上推了推,冷笑的语气说出来的却是哄孩子的话,
“去呀。不是一直要找你的好朋友么?”
众人这才觉察不对。
孩子的身体半透明,可以清晰看见明天寒附在他背上的手掌。
听见明天寒的话,他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原本发怯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麻木,脚步僵硬又坚定地朝着屏障内某个方向走去。
而他视线的尽头,是一个刚进入内门不久的小弟子,叫阿陆,前段时间鬼王入侵的时候,他逃跑时还意外扭伤了脚,最近刚恢复。
阿陆平时从来都不爱早起,偏偏今天没睡懒觉。一大早他听说内门出事了,清心峰的主殿里丢了东西,一向好奇心重的他就偷偷过来看热闹了。
没想到,不光没看成热闹,他还见着了一个这么可怕的人。
那个穿着漆黑大氅的男人长得漂亮,但站在那儿不动就透露着一股彻骨的寒意。阿陆感觉他从头到脚都被冻透了,寒意直钻进他肌肉最底层,贴着他骨头表面游走。
阿陆看见了他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小牛。
他很久没见小牛了,他也很想念小牛。
可是他前两天已经听说了,小牛家现在的村子,一夜之间全死光了。
阿陆眼睁睁看着好朋友朝自己走来,光线和风穿过他已经虚幻的身体,阿陆想逃,却连眨一下眼都做不到。
那个身披大氅的男人似乎有着某种极为恐怖的力量,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就能控制住他,以及离他不远的那些想冲过来保护他的人。
谁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鬼魂靠近阿陆。
阿陆拼死挣扎着,却仍然动弹不得,拼尽全身力气,最终只蠕动了下嘴唇。
“小……牛……”
噗嗤。
鬼魂的手凝成实物,变幻成尖锐无比的利爪,穿透了阿陆瘦小的身体。
尚梦拼命与那股力量对抗,几乎目眦欲裂,却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