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嘛,再加上前段日子雨雪连绵,没人走动,过了好几日才有人发现。”
老掌柜拉了把条凳过来坐下,压低声音对两人说,“天老爷哟,那真是……说是整个镇子上的人都死光了,没留下一个活口,就连牲口都断气了,整个镇子活下来的只有一条没栓绳的狗。”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时雪神情严肃,“老人家,那个镇子在哪?”
老掌柜吓一跳,“哎哟嚯,你要去看?可别去,可别去,太邪乎了!而且,县里衙门说是闹灾疫,早一把火给烧干净了。亏得是冬日里,要是夏天,怕是真要传出病来不可。不过要我看啊,”
年近花甲的老人伏低了头,神秘兮兮说,“要我看,这根本不是什么疫病。老夫也活了五十有六了,还没见过疫病?哪有这种全镇人一夜之间全死光的疫病?而且有人亲眼看见了,那些人身上毫发无伤,也没溃没烂,跟睡着似的。这哪能是疫病?要我说,就是闹鬼了……”
这时有客人走近铺子来,老掌柜叹了叹气起身去招呼。苏时雪得闲打量四周,这才发现确实不对劲。
这座江南小镇虽不大,但也是南北往来的要地,然而街头巷尾人气稀疏,好多房屋显然已经空了。
“已经有不少人搬离了。”她小声说。
“难道真是闹鬼?”萧雪山也没了吃包子的念头,筷子戳了戳包子皮说,“从前跟着华大爷学医的时候听他提起过几句,说这种得了就暴毙的疫病也是有的,可病人没得太快,传染力便不强。但是天下之大……”
“闹鬼也好,疫病也罢,以讹传讹也并非不可能。而且,掌柜也说了,隔了好几日才有人发现不对。那些人未必是一夜之间死的,也未必真全死了……不过,县衙已经处理过了,再有什么线索也难以探查了。”
仙门不涉人间事,这样的事苏时雪想管也没立场管。然而尽管如此,这事还是像块大石头一样坠在她心口,除了压抑,还有种直觉般的担忧。
“出来的日子也久了,”她放下筷子看向桌对面的人,“我们回吧。”
萧雪山怔了怔,但什么也没问,乖乖点点头。
来时走走停停,归途两人都没了什么心思。从江南回到陆中不过十数日,只是路上错过了年节,走到皇城的时候已经是正月了。
“冷吗?”
“不冷。”
两人仍骑着那匹瘦马,不过坐在前面的萧雪山已经适应了马背,甚至能独自掌一会儿缰绳。进城时两人用了假身份符牒,装作一对探亲返乡的新人,享受着这最后的轻松。
“皇城里都还一切正常。”苏时雪打量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虽只是郊区,但已热闹非凡,“前两天尚梦传信过来,说洛擎苍提到的那些宗门一派平静,全无异样。真是疯了,一代天骄变成那样,想想也是感慨。”
萧雪山跟着点点头,但心里莫名有种怪异的直觉。
北地夜市里,那些伪装成普通人的高手。
见到苏时雪展露实力的时候,他们惊恐避讳的眼神。
洛擎苍疯言疯语点名的那些宗门,那些有顶尖强者坐镇的宗门。
似乎有几片碎玻璃掉进他心口,如果拼起来就能获知真相,可偏偏拼不起来,扎得他心里发慌。
“想什么呢?”
萧雪山自己也云里雾里,索性摇摇头没说,指指前头:“再往里,就不能骑马了。姐姐,我们步行吧。”
“好。”
两人进皇城时已是傍晚,暮色很快爬上城墙染遍天空,街头巷尾暗了下来”。然而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没有人依着天色收工回家,街上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五色缤纷的灯笼次第亮起,照亮了半片夜空。
苏时雪有些不解,“今天是什么日子?”
“前些日子刚过了年,今天是正月十二……不对……”萧雪山掰着手指头数数,恰好一个小童提着红灯笼从他身旁跑过去,他这才想起来,“正月十五,是上元节!”
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娘支起摊子,瞬间呼啦啦围上去一群小孩子。小孩子笑啊、闹啊,听着比炮仗还炸耳朵,不过也只有在这样河清海晏的时代才能受到这般‘折磨’。
两人刚在路边停了片刻,有个吃着糖葫芦的小孩注意到了萧雪山身上穿的毛绒裘氅,‘哇’地跑了过来。像个儿童吸引器一样,萧雪山瞬间被一群小孩包围起来,这个摸两把,那个揉一揉。
“哎?喜欢这个毛边吗……可以摸可以摸!啊……踮脚也够不着吗?嗯,抱起来……”
苏时雪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静静笑着看萧雪山几乎被小孩淹没。
此心安处,岁岁朝朝。
半晌,孩子们才散开,萧雪山头发都被闹得有些蓬,更别提被无数只手揉过的大氅了,简直像被狂风吹过一样狼狈。
苏时雪看着忍不住笑,朝他伸出手:“看不出呀,这么讨人喜欢?连小孩子都爱黏着你。”
“黏,太黏了,”萧雪山递手过去,一边扯起糊了糖浆黏答答的衣摆给她看,“衣服,不能要了。”
“那再买新的。我看你也挺喜欢小孩,不如以后宗门收了小弟子,一概都丢给你带。”
“诶?”萧雪山却不觉得像‘惩罚’,反而眼睛亮晶晶地很兴奋,“真的吗?我也可以带小弟子啦?可是……难道不是只有外门堂主和内门峰主才有资格吗?”
“这样啊……”苏时雪点点下巴佯装思考,“那我也给你挂个虚职,就叫‘保育堂主’,怎么样?”
萧雪山这才反应过来是在逗弄他,一下子泄了气:“什么嘛……”
“还真想带小孩啊?那等明年,明年开了春,外门招收新弟子……到时候可别反悔啊。”
走入人潮密集处,两人被推挤得越贴越近,说话也变得像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