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苏时雪微微俯身,盯着火焰中面目全非的人。
张洞修状若疯癫,口中不断溢出污血,笑声却愈发骇人:“解药……没用了!!他已经死了,那个废物已经死了!!”
‘扑’地一声,熊熊火海瞬间熄灭。
殿内回归昏暗,天际亮起稀薄微光。
闻千合立在无火的圈里,静静望向苏时雪猛然顿住的身形。岑不疾方才被烈火围着无法出手,此时见火势骤消,却觉得气氛不对,一时也没有出声。
除了因高温而变形的器物异响,整间大殿内一时只有张洞修气息奄奄的哀嚎声。
见苏时雪收手,他以为还有商量余地,倒着气虚弱开口:“你、你见好就收,本座与你各退一步……本座保证不再打你的主意,而且……啊!!”
非人般的嚎叫响彻大殿,令人肝胆俱颤!
张洞修整个人痛得脊背反弓,想要挣扎却已无能为力,只能像一条被扒了皮的长虫般,嘶吼着不断蠕动!
苏时雪手中握着一柄火刃,比烙铁还要炽热的尖锋径直刺入张洞修心口,一寸寸深入。
“不可能,他没死。”她手上缓缓用力,声音冷沉:“解药,交出来。”
“……没有……解药……啊!!”
火刃刺入更深,周围血肉都被灼得焦化,张洞修整个人剧烈颤抖着,本就被烈火炙烤过的皮肉因挣扎而迸裂,形如凄厉恶鬼!
“烈火焚心,经脉炙烤……这就受不了了?”苏时雪望着他目眦欲裂的凄惨模样,声线几无波动:“他受了多少次,你还数得过来么?”
火刃欲进,张洞修终于承受不住,撕心裂肺喊道:“停……给你……我给你解药!停下……”
锋锐应声收回。
灼痛撤去,张洞修如缺水的鱼一般大口倒着气息,声如破锣:“先……说好,给你……解药,换我一命!”
话虽这么说,可他没抱一点希望,更像是死前的无谓挣扎。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苏时雪毫不犹豫答应了。
“好,本尊拿到解药便走,不杀你。”
闻千合一直立在不远处望着她,听她这般承诺,眼中闪过一抹微讶,却很快平静下来,心想说话不过嘴唇一碰,取了解药再动手,也像是她能做出的事。
不承想,下一瞬,苏时雪顺着张洞修的指引取了解药,转身就要朝外走。
“你……”闻千合惊讶地睁大了眼。
她还真说不杀就不杀?今日她将张洞修重伤成这般惨状,若不斩草除根,日后不定惹来怎样的麻烦!重诺也不应当这般不分轻重!
他正想出剑补刀,却听她擦肩而过时冷冷道:
“岑不疾,上。”
锃——数道铮鸣齐响,岑不疾旋身而起,怒斥一声:“老子等半天了!!”
‘剑神’归世,锋锐半分未消!
寒光一闪,一剑分化万刃,瞬间将不成人形的张洞修斩成碎片!
“呿,便宜你老贼了!”剑方出便归鞘,岑不疾朝张洞修尚未来得及惊恐便已僵住的脸上啐了一口,随即抬步朝外疾行,去追苏时雪的背影。
转变发生太快,闻千合愣在原地怔了一息,才转身去望已经走出大殿的人。清晨第一道晨光洒下,恰好投在她肩头,落下一抹清瘦又坚韧的薄影。
望着那道身影,闻千合缓缓眨了眨眼,眼角闪过一丝他自己也未曾觉察的笑意,随即抬步跟着她离开。
三人先后离去,没人留意,张洞修断落在地的右手痉挛般抽搐了下,蜷起成拳。
“仗义啊,把杀那老贼的机会留给我!”岑不疾称心快意,洒脱大笑着走在苏时雪侧旁,朗声诺道:“姑娘,你这可是帮了我大忙,往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遇到事了尽管喊我,在所不辞!”
“不必。”比起他的热情,苏时雪冷得像块冰,瞥了他一眼便转向闻千合:“我得尽快回去,需要你的传送法阵,麻烦了。”
走在后面的闻千合正静静打量着她,冷不防对上她客气到近乎疏离的态度,整个人愣了一刹,才垂眸错开视线,默不作声地打开了回宗的法阵。
“哎……你要走了?”岑不疾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怔片刻又喊:“姑娘,好歹告诉我你名字啊!”
这次,苏时雪连瞥都没瞥他一眼,抬步迈入光圈离开了。
岑不疾朝法阵方向追了两步,却只追上随风消散的点点法光。恰在此时初阳跃出天际,天光大亮,恍若大梦初醒。
他怔怔立在原地,出神良久后,自言自语般开口:“好帅……”
云清宗山门处,法光流转,两人从法阵内走出。
苏时雪朝闻千合一点头道:“这次多谢,我先走了。”说罢,不等闻千合反应,她身形一闪,朝药堂去了。
还没来及出声,面前人便已不见了踪影,闻千合怔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不同于前十几年的漠然无视,也不见了前些时日的周到关心,戳破秘密后,她丢弃了累赘的伪装,对他就像是对任何一个陌生人,礼貌有余,亲切全无。
意识到这一点,闻千合有些怅然失神。这样的变化,难道不正常么?她只是个不知用何方法住进师尊身体的陌生人,他们素不相识,他们从无过往,不就该是这般疏离客气么?
可为何……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缓缓转身朝内门去,相反方向那道身影也已到了药堂。
苏时雪急步走入小院,恰好迎头碰上神色焦灼的华乘海。后者一见她,两手一拍:“你还能再慢点儿!若再晚些,老夫也回天无力!”
一听司空无云还有救,苏时雪松下些精神,立即抬步朝小屋去。
可她刚推开门,便听见里面‘扑通’一声响。
少年从小床滚落,蜷在地上因极痛而颤抖。他瘦得几近折断的指节紧紧攥着心口,却丝毫抵不过心碎脉断的剧痛。
似是觉察到门开,他艰难睁开眼来,模糊视线聚焦的一刹,唇边绽开了因痛苦而显得支离破碎的笑。
“见到了……”
他喃喃说着,尽管已经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