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小孩眉毛倒竖,很生气的样子,但碍于身量太小,脸上还有婴儿肥,毫无震慑力。
宗政姝打量了他一眼,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到任何灵力流转,心头紧张也放松了些,试探性地问:“你……就是少魔尊?”
十岁小孩眉头又一皱,脸蛋儿也鼓了起来:“怎么?本少主不像?”
“像,像。”
宗政姝赶忙点头,见这少魔尊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凶残可怕,心中升起了一丝希冀:“少主,你看,我是被坏人送来这里的,你能不能做个好事,送我回去?”
少魔尊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考虑她话中的真实性。
这让宗政姝期待愈深,甚至看着这气鼓鼓的小孩都觉得有些可爱。
可紧接着,少魔尊抽出了背在身后的手,手中捏着一个巴掌大的弓样式的物件。
他轻轻拨弄弓弦,发出“铮”地一声轻响。
宗政姝刚觉得他手中的物件有些熟悉,下一瞬,巨大痛楚在她体内炸开,疼得她整个人瞬间蜷缩起来!
经脉仿佛遭受烈火炙烤,就连灵魂都剧烈颤抖起来!
“果然有用。”少魔尊扫了匍匐着的宗政姝一眼,又掂了掂手中的小弓,一边朝外走一边吩咐:“带去斗兽场。”
惨白阳光从殿门外涌入,落在孩童小手中捏着的小弓上。
那小弓与宗政姝脖颈上的项圈为同样材质,连雕花都如出一辙,显然是同一套法器。
日光流转,折射出弓身刻着的两个字——
‘宗政’。
另一头,闻千合与谢鸿影两人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回到云清宗时,已是入夜了。
谢鸿影有些虚弱,先行回了住处,闻千合则收起了飞行法器,沿着石阶一步步向上走着。
他心里有个疑影,须得安安静静地才能想明。
方才从皇城回来前,谢鸿影心结稍有疏解,便把他与他皇兄的纠葛细细讲了一遍,包括他是从师尊那儿得知真相一事。
话题最后,谢鸿影无心似的说了句——
‘师兄,你和往日不一样了,师尊也和从前大有不同’。
一句话仿佛醍醐灌顶,瞬间让闻千合想到了许多事情。或许是他先前当局者迷,现下冷静一想,确是如此。
师尊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如前几日在宗政家那个拥抱,一如魔宗围攻时攥在他脖颈上的手,再如近日来的几次关心注意,再如她对宗门做出的种种整改。
或者说——从那日问玄宗在临云镇闹事时,师尊就变了。
以往的她,连个面儿都不会露,又怎会耗费大量真气救他?
师尊是怎么了?
或者说……那还是同一个人么?
脑海中的想法令他有些毛骨悚然,甚至都没觉察到石阶上方走下来一个人。
“闻师兄?”
清朗微讶的声音响起,像轻风扰动月光。
闻千合从思绪中抽离,看清面前少年时亦有些惊讶:“萧雪山?……怎么这么晚了,从内门出来?”
“我来找尚峰主讨教一些修炼方面的事,耽搁久了些。”萧雪山有些赧然地偏开了视线,夜色恰好掩盖了他的慌乱。
他说谎了。
讨教问题其实没有花很长时间,是他在清凝峰下发了许久的呆,才耽搁到这个时辰的。
他很想上去看看,看看千雪殿修好了没有,看看她殿内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可他又有些不敢。一来二去,天都黑了,他才顶着月色回外门。
按理说,闻师兄对他从来都算和善,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下意识地说了谎。
闻千合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觉察到萧雪山神情的异样,点了点头:“好,去吧,小心些。”
两人擦肩而过,却不由自主地看了对方一眼。
深邃狭长的黑眸微微垂下,清澈如酒液的琥珀瞳稍稍仰起。
明月恰好藏入云后,一时间谁也没看清对方眼底的秘密。
只一瞬,两人视线错开,一个拾级而上,一个朝外门而去。
“等等。”
石阶上方的人突然停下,转身,投下狭长的影子:“你有没有觉得……师尊和以前有些不同?”
隔了十几层石阶,萧雪山只侧了侧身,将反应与思绪都藏进了夜色里。
她和以前不一样……?
他早就知道了。
但是……这样的事,必然是知道的人越少,风险也越低吧?
他又多转过几分身体,恰好撞上云后洒下的月光,双眼微微睁大了些:
“不同?何处不同?……先前我日日在掌门殿内服侍时,没觉察到。”
闻千合眉头拧了拧,有些犹疑:“……没有么?”
萧雪山偏头思索了一会儿:“近日来宗门内外屡生事端,掌门操劳,性情生变也是常有的吧?”
“……也是,是我多思了。”闻千合朝他点点头:“回吧,告辞。”
听着身后脚步声渐渐向上远去,萧雪山才松了口气,藏在衣袖中紧攥着的手缓缓放开。
说谎好难。
虽然闻师兄是她的大弟子,但……未必全然可信吧?
而且,说不出原因,同闻师兄交谈时,他心口总有些发滞,像是什么本能一般。
萧雪山半懂不懂地想着,沿着石阶一路走回了外门。
这一夜的云清宗,并不平静。
后山秘界中,烈阳秘界一角,一抹铜色在岩浆中翻腾着。
岩浆涌动时可以依稀辨出,那是一个铜铃。
若是寻常的金属,必定早就在这恐怖高温中融化了,可这枚铜铃显然并不简单,在岩浆中翻滚了足足月余,还完整无缺。
只不过,像是刚被巨大力量冲击过,其上出现了细微裂痕。
铜铃震了震,又震了震,轰地一声炸开了。
一道狼狈人影跌入岩浆,发出杀猪般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