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弗音踏上马车,还没等那几个面首追上来就让车夫立刻出发回侯府。她好似听到了一道细如蚊蝇似的“二妹妹”,掀开帘子也没见到人,会喊她二妹妹的只有那位仿佛被所有人遗忘的真千金。
马车已经出发,原主与真千金关系并不和睦,许弗音也没再回去的打算。至于后头杜氏发现回门礼被她调换后如何狂怒,那就是后话了。
许弗音到侯府门外时,门房吓了一跳,没想到才出发没多久的七少夫人这就回来了。
距离剧情开始还有一下午,许弗音的心态非常平稳,这么多时间足够她在剧情开始前,先将舜王世子挡在蜀尘居门口,直接将这段冲突删掉。
许弗音望着蜀尘居还紧闭院门,与往日没什么区别。她吩咐小草去敲门就说她待会会给夫君送杨梅,夫君若是不方便,她可以送到再走。
只要进了蜀尘居,什么时候走当然由她说了算。
许弗音计划得很好,但她还没到孤鹜苑,小草就匆匆小跑到她身边,说蜀尘居门内外都无人回应。
许弗音步伐一滞,平日哪怕薛怀风不方便见客,蜀尘居也始终有小厮在院门口轮班看守。
她意识到,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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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渐拢,笼罩在蜀尘居庭院上空。
白衣男子推着轮车从晦暗阴影里出来,他靠在轮车上,哪怕以椅背为支撑,背脊也是挺直的,就如学堂夫子口中文人雅士礼仪的典范。薛怀风看似弱不禁风,可在薄薄的衣裳下他浑身的肌肉紧绷,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而这样的状态不是一时半刻,是长年累月下自然形成的。
当温和不复存在,在阴黯天光下如雕刻的五官无端透出凌冽锋芒,薄薄的眼皮掀开,檀黑眼眸中蔓延着无边清冷。
高子博愕然了一瞬,他如何都没料到,残废了那么久,薛怀风竟还能维持这般令人无法轻视的气度。
与高子博曾经见过的薛怀风相比,现在的薛七郎也不是毫无变化,那苍白病态的脸色,羸弱无力的身形,以及遮掩半边脸的面具,无一不说明今非昔比。
薛怀风看向他,想了会,道:“舜王世子,你我并不熟,算不得旧识。”
高子博嘴角抽了抽,薛怀风那停顿该不会没认出他是谁吧。这种不被放在眼里的感觉,比任何话语都显得羞辱。
“熟不熟的不重要,还认识她吗?”高子博提高音量,拎起叶文嫣的领口将她拉到前头。
薛怀风平静的视线与女子的惊惶撞上。
四目相对。
他认出了她的女扮男装,有些奇怪地问:“叶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叶文嫣堵进嘴里的布条被高子博取了出来,她悲戚地望着薛怀风那垂着的双腿,泪水决堤:“薛公子,你……何时变成这样了?”
她在军中差点被几个见色起意的士兵调戏强迫,是薛怀风路过救了她,更是重重惩罚了那几个违纪的士兵。后来薛怀风发现她是女儿身时,又对她多有照拂,更是在她快被歧军斩首时为她抵挡那恐怖一击,这个男人在她心中宛如天神。
之前无论多少人说薛怀风废了,她都是不信的,反而在听到薛怀风居然要娶一个声名狼藉的世家女而愤愤不平。薛公子那般神仙人物,岂是那样糟糕的女子能匹配的?
她为薛怀风心痛伤心,也是她不断逃跑想来平遥侯府找薛怀风,才引得高子博忍无可忍。
她印象里的薛怀风还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将军,自从薛怀风被歧军俘虏后,她就再没见到他。薛怀风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连走路都成了奢望的残疾?
薛怀风在她心中那无坚不摧的形象轰然倒塌。
薛怀风没有错过她望着他的断腿,眼中一闪而逝的可怜以及……排斥。
看着叶文嫣一副不敢置信摇头哭泣的模样,高子博感到阵阵快意。他一把抓住叶文嫣的肩膀,将她推得离薛怀风更近。也许是距离太近,叶文嫣甚至能看到薛怀风脖侧血管宛若蛛网般散开的毒素沉淀,她顿时恐惧地挣扎起来。
“瞧见了吗,这位可是你心心念念的薛七郎,满意了吗?”
高子博哈哈大笑着,挥手示意打手们上去给薛怀风一个教训。薛怀风残废前武功深厚,他不敢冒险,所以带了不少江湖好手,这么多人总能拿下一个薛怀风。
当最前头的打手一拳过来时,薛怀风神情不变,毫不犹豫地控制着轮椅爆退,那霎那间,引得两侧扑过来的打手对撞,痛叫着撞击地面,仅仅一个照面,薛怀风就解决了俩。
叶文嫣虽然悲伤薛怀风再不复往昔,可也不想他被高子博欺凌。
“高子博,你这样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不要脸!”叶文嫣义正严词地谴责,狠狠瞪着高子博,“我都说了我只是担忧薛公子的安危,与他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你要我说几遍才会相信!”
“要脸有什么用,你看你心上人还有脸吗?”高子博冷笑着将她扔回给两个婢女,让她们抓紧她,目光依旧盯着场面上的对战情况,不想错过任何薛怀风落魄的画面。
薛怀风控制下的轮车如同生了双腿般,行动自如,在一群打手的围殴下竟也不落下风。
几十个来回,各种足以致命的攻击,在他不停切换角度与方向中险险避开。在又躲开一道侧踢后,趁对手重心不稳跌落的时候,薛怀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上来人的肚子,另一手夺下对方的长剑,往四周横扫的瞬间鲜血飚溅,再度倒下四人。
眼看四个同伴被一言不合地击杀,其余打手犹豫地围在薛怀风周围,不敢寸进。
场面气氛紧绷至极。
也是此时,薛怀风双眸微微一闪,他注意到一张躲于后方的熟悉脸孔,竟是大内的人。
此人在暗处保护皇帝的安危,鲜少出现在人前,居然会来到这间无人问津的小院。
皇帝始终想找到那位隐藏于大郢的细作之首九宫,对于残废的薛怀风依旧保持着一丝怀疑,将自己身边的高手藏在高子博的打手中,是为最后一次试探薛怀风是否真废了。
高子博看着薛怀风气势不减,还招招见血,也被吓得肝胆俱裂。
他忽然才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普通的世家子,而是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下来的恶鬼。
刚才差点他就被剑尖扫到,那死亡直逼眼前的滋味让他双腿抖得厉害,他气急败坏地说:“我花了那么多银钱,不是让你们来表演的!你们当跳舞吗,上啊!”
乌云滚滚而来,宛如黑夜凌空,凉风卷着雨呼啸而来。
雨滴越来越大,连同着急促的喘息声,交织成穿云裂石的紧凑旋律。
叶文嫣在阴暗天色里,崩溃地大声哭嚎着:“高子博,你快让他们住手!不要再打了!”
高子博置若罔闻,他不是来涨情敌威风的,到这个地步他必须看到薛怀风完全倒下才行!
高子博再度堵上叶文嫣的嘴,吼道:“给我一起上!坐轮车的都怕,你们连残废都不如!”
几个打手不满地瞪了眼高子博,碍于是雇主才没出口成脏,为了赏钱还是一咬牙同时朝薛怀风扑了上去!
薛怀风像是力竭般,面对越来越密集的攻势,他开始力不从心,在一个打手偷袭他肩膀时,他躲避不急,身体连同轮椅倒在了地上。
许弗音翻墙后,撩起裙摆以八百米冲刺来到庭院,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漂泊大雨中,薛怀风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摔落,白色衣袖在空中掠过一道单薄的弧度,雨水透过他单薄的外衣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模糊的大雨中看不清他低垂着的神情,仿若一只被碾落成泥的蝴蝶。
“本世子多加十倍报酬,我要你们把他的手给我踩断!”
许弗音的心脏颤如筛子,耳边传来的叫嚣声混着雨滴坠地,杂乱而凝重地要穿透鼓膜一般。
许弗音没有思考就冲进了雨幕,她像一阵风似的挡在薛怀风前面。
泛红的眼眶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子博。
“你动他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