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官兵举着火把围了过去,在火光的照耀下,发现那是一个全身像是被烙铁烙熟的黑衣人,浑身骨骼散架般被从院落里扔了出来。
里头还传来天幕里的声音:“官爷,在下发现床底藏着个人,形迹可疑便给你送来了。他好像中毒了,活不过今日辰时,官爷要审问可要尽快。”
金校尉低头一查,果然是那打更人描述的穿着打扮,是他们要找的毛贼没错!
但看这黑衣人口吐白沫,双目涣散,浑身就没块正常的骨头。
这哪能撑到辰时,他看连一个时辰都够呛!
金校尉匆匆道谢后,指挥着众人:“都等着挨板子吗,没时间了,还不快把他带回去审问!”
会不会挨御史台与平遥侯府双重弹劾,就靠速度了!
天慕里回屋后,发现许弗音居然还乖乖站在原地,被毒傻了?
许弗音低着头,所有表情都隐藏在暗影中,怒火也在这期间不断累积。
刚才她没防备才会在男人三言两语中败下阵来,险些被攻破防线,天幕里太懂得抓住人性的弱点。
一旦被他掌握说话的主动权,就会不由自主地掉进他的节奏里。
那些话不断在脑海中不停循环往复,解毒后的十二时辰内不能情绪起伏过大,容易晕,但许弗音哪知道禁忌。
手腕上的玉镯贴着她的手腕,温润如细雨,那是薛怀风担忧她被人拂了面特意送她的,那间专属她的书房正在整理,还有林林总总的各种小事,有些话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
“他值得尊重。”
“哦?”
“他忠君是因他走的就是忠君爱国之道,那是他的人生信念,与今上如何无关;他拼死御敌是为守护边疆、护万民安危,他明白他退后大郢只会继续割地求和;他被同僚诬陷是因他过于信任这群袍泽,没有防人之心。他有什么错呢?”
想到薛怀风原本灿如星辰的双眸到如今的落寞黯淡,她越想越为他不值,瞧瞧他守护之下的大郢都是什么东西。
天幕里似乎想看清她的表情,他掐住她柔软的下颚,慢悠悠地摩挲着她颤抖的肌肤。压倒性的力量压制,将她的反抗消匿于无形。黑衣人被掰开下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抖得愈发厉害。
男人迫使她扬了头,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那双眼眸仿佛闪动着火焰不闪不避,直直跃入天幕里的视线中。
“他就算有错,也不是你这样被他庇护的人有资格批判的。”
许弗音说完后,是在愈发强烈的眩晕中再度晕过去的。
她只来得及看到天幕里略显错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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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遥侯府半夜被前来询事的官兵惊醒,几个院落的人都起来被简单问了话。
开封府问的是毛贼之事,了解到平遥侯府无人受伤后才放了一半的心,至于财物是否有丢失,还要等第二日账房的核对。
本就不寐的薛老夫人,望着睡意蒙蒙的众人,让所有人都回去睡回笼觉。她在穿着小厮服的薛睿之身上绕了一圈,示意他跟上来。
回去的人群中,唯有吕姨娘面色沉重,因着她听到有护卫说漏嘴,提到五郎夜半非要闯孤鹜苑,似乎是想寻老七的媳妇。
听到这消息的吕姨娘简直晴天霹雳,人家许二好好的睡觉,哪里招他惹他了?
这消息被她提前给了封口费,让所有护卫都不许再提,这才没有大面积传开。
再看几乎所有院落的人都出来了,唯独缺了个许弗音,虽无静解释是七少夫人睡得沉,但没看孤鹜苑其余婢女脸色也古古怪怪的,再看自家文曲星居然穿着小厮服,吕姨娘简直快被自己的联想搞崩溃。
那鬼祟的装扮,他要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吟诗,什么诗,情诗吗?
吕姨娘的身体狠狠一颤。
福安堂,薛睿之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报告给老夫人听,还将那柄包裹好的柳叶镖交了上去。当然省去了他与许弗音私会的桥段,他必须尽可能将许弗音撇清。
说到最后,薛睿之动了怒:“我以为那位不会动作那么快!”
如果不是他疏忽,也不会连累许弗音一个弱女子。
老夫人打开布包,望着那柄沾了几乎看不见血色的刀锋,问:“你受伤了?”
薛睿之连连否认:“没有。”
老夫人又询问了不少细节,沉吟半晌问:“你说当时光线昏暗,杀手没确定有没射中你,就直接逃离?”
与之前孤鹜苑的暗杀相比,在时机、人选、收尾的处理上,差别很大,手法有点粗糙了。
薛睿之一路担忧许弗音的去向,没细想这次暗杀的漏洞,他能没什么顾忌地跑出去也是因着认定今上不会那么快安排下一次,在时间上来说太仓促。
薛睿之一惊,所以不是那位,那还能是谁?
薛睿之忽然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下去。
老夫人重重敲着拐杖,气得不停咳嗽。
“是有人在浑水摸鱼啊!”
薛睿之立刻给老人顺背,这时他惊讶地发现,在他眼中坚韧强悍的祖母瘦得皮见骨。
薛老夫人咳得泪溢,摆手示意他回去,薛睿之领会了老夫人的意思,无论第二次暗杀是谁指使的,都在无形间加快平遥侯府的下一步动作。
薛睿之离去前,薛老夫人又看了眼他的小厮服,语重心长地提醒了句。
“别人碗里的,别去动。”
七郎看着万事不入眼。
可一旦他真正看中什么,不会容许他人觊觎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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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平遥侯府门外熙熙攘攘,前一晚毛贼乱入没对它产生什么影响。反倒是隔壁的邱家,散布在京城各处的大夫都被他们请入府中,说是家中小儿被吓到,吵闹不断。
邱家人急病乱投医,甚至来薛老夫人这边借大夫。
与邱家的热火朝天不同,薛家这边气氛和谐不少,一群女眷笑着闲聊,她们时不时朝着里头看,像在等着什么人出来。
路过的百姓望向侯府,还记得前些时日那引得全京城茶余饭后谈论的结亲,有好事者掐指一算,今日不就是新娘子的归宁日吗,难怪如此郑重。
无论侯府重不重视这场婚事,但该有的礼节都不缺。百姓们频频侧目,一些未出阁的姑娘更是羡慕地望向那几辆侯府规格的豪华马车。
女眷们等了许久,也不见女主角出现。
新嫁娘的归宁日虽不限制时辰,但归宁一般都要在日落西山前回夫家,所以时辰上要尽可能的早,以象征吉祥如意。
“老七家的怎么回事,快过好时辰了!”
“这么大的日子都能睡过头,无静怎么说都是福安堂出去的,为何也如此松懈?”
“找人去孤鹜苑问过了吗,就说睡过了,没别的了?”
“我住的离孤鹜苑近,昨夜好似有什么动静…”
正当大家被这句话吸引,要问问后续时,一夜未眠的吕姨娘浑身一震,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脸上敷了好几层粉也没遮住眼底的憔悴,直接打断她们的对话,以免话题继续延伸:“我过去看看,正好我这儿有几个梳妆好手呢。”
说着也不等其他人说话,就往门内走去,她没注意脚下,还险些在上阶梯时绊了一跤。
其余女眷面面相觑,奇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没幸灾乐祸?”
“是说啊,吕姨娘不是对老七媳妇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吗,居然会主动帮忙?”
“又不是她儿媳妇,怎的急成这样?”
几个女眷嗅到了点不同寻常的气息,事出反常必有妖,纷纷示意自家婢女跟上去瞧瞧。
吕姨娘生怕许弗音这边的异常会与五郎沾染因果,急急匆匆地来到孤鹜苑,整个院落在无静的协调下显得井然有序,全然不像自家主子有问题的模样,吕姨娘不由地按了下狂蹦的心脏,应是虚惊一场。
她扬了声,试图望一望主屋情形:“你家主子呢,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出来?”
无静在门口拦着,寻着各种适合的借口,好说歹说地拦着吕姨娘进屋的步伐。
小草、小花闻声也出了屋门,瞧见是动不动就一哭二闹的吕姨娘,还有跟在吕姨娘身后越来越多的仆从。
两人额头的汗越流越多。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