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请吧。”
收去赵绯袍帽的小太监对他道。
言底之意,是要将赵绯“请”出大殿。称呼也从毕恭毕敬的“大人”,变成了语意含糊的“这位”。外加上,太监们讲话的语调本就有些子说不清的古怪,此时就更让旁人觉得他们因势而为,投石下井了。
赵绯抱拳,退后几步。然后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出了金殿。
他的身后,那些议论之声、嘲讽之声都渐渐远去。
直到赵绯的背影消失于众人的视线,殿内方恢复了秩序。
“圣上英明。”
文武重归队列,齐齐向皇帝躬身揖道。
那情景,仿佛是在歌功颂德她方才做了什么利国利民、功载千秋的丰功伟绩一般。
为了扳倒一个赵绯,文臣武将竟可齐心至此。皇帝只觉太过荒谬。
面上笑容依然,皇帝问向阶下的司徒麟,“秦夫子是无事了?”
司徒麟答道:“回禀圣上。方才孙太医已是为秦老诊治,言曰并无大碍。”
心想,多亏孙太医到的火速,否则岂非是要让我平白错过了赵绯那厮倒台的好戏了?
“那便是好的。”皇帝稍稍放下心来。
再开口,声色转厉。她问向阶下,“黄爱卿,不知朕这般决断,算不算是给了秦夫子与你一个交代啊?又合不合王法,合不合天理啊?”
跪到地上,黄侍中战战兢兢地道:“臣不敢,臣不敢。”
“诶,有什么敢不敢的?如若秦夫子与爱卿于朕的决断不甚满意,那也不打紧。朕便让京畿府按照这些奏折、信件上所说的,接着彻查便是了。待花些时日,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那么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了。”
“圣上明鉴。二郎不过是臣的远房亲眷,其之所行,臣确实不知,是臣失察。今日后,臣必定会对其严加管教,严加看管。还望圣上悯恤,给臣与二郎一个自纠自查、洗心革面的机会。”
“说得好。‘自纠自查,洗心革面’。这八个字朕觉得,甚是的好。当然,绝不止爱卿与二郎需得这般做,殿内的诸位也该如此。有,则改之。无,则自警。千万莫要待到大祸临头,方知跪地求饶。朕之悯恤,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求得的。”
“谨遵圣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下跪,拜曰万岁。众人之中,当数黄侍中的呼喊声最为高亢。
其后,殿内继续早朝。
出了大殿,下了步阶,赵绯到甬道旁等候。
宫人们来来往往,没有人敢理会他。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前脚方被贬,后脚消息已是在宫里流传开了。
半个时辰后,早朝结束。
文武百官退出大殿,往宫门口去。
路过赵绯,绝大多数人选择无视他,也有个别会冷嘲热讽几句。
稀稀拉拉的人流过后,青家父子走在百官之后。在一众文官的簇拥下,青太师笑容满面,似乎心情极佳。
途径赵绯,这群人里面有几个五品、六品的小官跳出来故意出言讥笑。
青太师见了,也不出言制止。
倒是对一旁的其余官员道,“年轻人嘛性子急,可以理解。再说嫉恶如仇,倒也不是一件坏事。为官出仕,最重要的便是分得清善、恶。否则若是善恶不分啊,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遥遥地指了指赵绯,似是似非。好些话实则倒也不必说得太明白,能当朝为官的,哪有傻瓜呢?
“太师的教诲,我等铭记于心。”众人揖道。
几位年岁不长的官员听了这话,便急于表现,也冲过去叫骂。这帮人把赵绯围成了一个圈儿,骂得好不难听。
见此情景,青太师方率众满意离去。
被围着辱骂,赵绯既没有出言回骂,也没有同这些人动手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
无论是被冷眼相待,还是遭落井下石,抑或是受言辞辱骂。
赵绯都无动于衷。
人情冷暖与世态炎凉,他很早便有切身的体味。况且今日的结果别人许是预料不到,但他却早心中有数。
宫门口
小胡给二狗传授一些官宦人家的规矩,譬如什么品阶的官员走哪个门进出皇宫,这些大官们都坐什么样的车马云云。小胡还把和他交好的车夫们也都介绍给二狗。
“咱们赵家节省,门房也当马夫使。其他家,都是门房是门房,马夫是马夫。四品以上的大人往往都要带上自家三五个人,一起来上朝。路上可以照顾吃食、穿衣、休憩。有的还要带上一个小丫鬟,心痒的时候还可以。。。”
小胡对二狗挤眉弄眼,逗弄得二狗咧嘴傻笑。
他又道,“你瞧好哈。车夫们之间其实有不成文的约定,彼此见了面即便有主人家在场,不便言语,交好的也能凭暗号互相问声好、道个别、报个平安啥的。”
言罢,他扬起车鞭晃了晃,鞭上系着的黄铜铃铛响了几声。
而后,有两三家的车夫竟默契地也都晃了晃鞭子。宫门口,铃声叮叮清脆。
“嘿嘿。那是彭大人家的,那是徐大人家的。剩下的那个,是桂大人家的。”
二狗一一记下。
小胡有点神秘地道:“哎,我听我爹说啊,他给上任家住当马夫的时候。只要他手里的鞭子一响,那全宫门口的鞭子都得跟着响。可惜啊,如今咱们家主名声不佳,愿意和我玩到一起的人屈指可数啊。”
二狗嘟囔道:“姑爷人一等一的好,那些说他坏话的人瞧着要烂舌根。”
“嘿嘿。我家二狗兄弟当是自家人,骂得好!等他们遭报应。”
“嗯嗯。”
二人正说着话,宫门陆续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