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
“为了执法的严谨性,询问的全程会被录音,录像,有问题吗?”
“没有。”
“姓名?”
“夏茗。”
“性别?”
“女。”
“家庭住址?”
“开市XXXX……”
“现在,请你完整的阐述一下案件经过,你和对方的关系?”
……
“你是说,你的老师,繁星机构的校长林绍丰,强|奸你未遂?请你详细的描述全部经过。”
公事公办的声音,也许两位警察是在客观询问,但在两位男性的四只眼睛注视下,那种被林绍丰剥|光、被注视、被猥亵的耻辱感,却再一次袭上夏茗的心头。
她想跑,想找一块大大的围巾,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一直到所有的目光全部看不见她。
可耻辱的不该是我呀!夏茗心想。我明明没有做错事,是他要硬闯进来,为什么我却如此难以启齿事实?好像说出来,我自己就不干净了?
她哆嗦着牙齿,和心中的羞耻斗争着,竭力压制着那些记忆的闪回:“我在洗澡的时候,他强行闯入,并且……”
“他是怎么闯入的?你锁门了吗?”
夏茗安静了。
她逼着自己直视着警察的眼睛,指尖在发抖,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腕,现在连肩膀都在一起抖:“我锁门了,我将门锁的很紧,这里是女生宿舍,整栋楼都是。但是林绍丰有备用钥匙。他打开了门,然后……然后……”
然后是什么?
是殴打,是侮辱,是违背自己意愿的恶心触碰和男性欺压而上的身体结构,所有的感受都是清晰的,在回忆中被迫再一次感受和重复,她甚至能闻到那恶心的男性气味,还有林绍丰发出满足的、猪一样的“咕噜咕噜”声。
夏茗握紧不锈钢椅子的边缘,用坚硬和寒冷逼迫自己坚强,她的双唇在哆嗦:“然后他用力的撕扯我的浴巾,我努力反抗,他却抓着我的头去撞墙壁,殴打我的肚子,然后……我一直反抗,他就一边压着我,一边自己在裤子里……”
对面的两位警察停了停笔,对视一眼,眼神微妙。
夏茗又说不出来了。
对着陌生男性讲述这样的事情,哪怕他们是警察,但也让她倍感压力,如果面对的是女性警察会不会好很多呢?她不得不将自己的伤痛完完全全摊开在大众面前,任由所有人品尝和检验,夏茗倏然理解了为什么大部分女孩都不敢报警。
“其他人呢,过程中是否有其他的目击证人?”
夏茗闭了闭眼,每个字都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没有,我出去的时候,整栋楼没有一个人,这就是林绍丰的手段。”
……
“他是否之前就盯上了你,经常找理由私下接触你?”
“……有,他有带我参加一些实践活动,带我去过高端饭局,还有一对一补课。”
“你是否接受过他的馈赠?给对方错误的理解?”
“没有!”
夏茗大声道,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又详细问询了一些问题,两位警察打了个电话,让女警带夏茗去最近的医疗机构进行身体检查,收集证据。
夏茗不得不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脱掉自己全部的衣服,站在一张白纸上,任由医生翻来覆去的检查。
夏茗闭着眼睛给自己打气:她们是医生!都是医生!是来帮助你的,不要害怕!
但是医生间公事公办的询问和采样,各类器械在身上理性的比划着,那种羞耻还有不适,还是反复勾起那些不快的记忆。
为什么是她要经历这一切呢?
为什么不是作恶的人去经历这些痛苦和耻辱?
她又做错了什么?
-
从医疗机构回到警局,夏茗再次回答了一些更详细的问题。
最后,警察告诉夏茗他们会传唤林绍丰。
但随即,一个消失多日的人,却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警局。
这人是田荔。
田荔双眼红肿,对学生的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当看到夏茗光着的脚,竟从包里翻出一双袜子,就要亲自蹲下身给她穿上。
“孩子,你受苦了!那就是个人渣!”田荔颇为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夏茗下意识躲避了她的触碰,皱起了眉头。
如果她没记错,大部分林绍丰在的场合,不是都有田老师吗?他们不是很好的工作伙伴吗?
田荔握住夏茗的手,郑重而恳切:“请相信我,老师和他并不是一路人。我身为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去迫害同为女性的你们呢?其实我也经历过……他做的更过分的事情。”
她俯下身,在女孩耳边低语了几句。
夏茗震惊的看着她,满脸不可置信,但她还是有点怀疑:“真的么?”
“真的。”田荔斩钉截铁道,竖起手掌发誓:“如果是假的,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老师救出过不少学生,这也是我还待在繁星最重要的原因……老师无能,只能力所能及的保护你们这些女孩儿!”
田荔见夏茗不再抗拒,一边给她穿袜子,一边低声道:“我们看似是同事,其实我非常厌恶他,更不会助纣为虐。相信我吧,孩子。我一直以来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没数吗?”
田荔的声音带着大姐姐似的温暖可靠,像极了张天天。
她好想母亲,好想天天姐姐,好想街坊邻居……
田荔就这样带走了疲惫不堪的夏茗。
-
田荔的车暖气开的很足,她开车开的也很稳当。
她给饥寒交迫的女孩准备了食物和毛毯。
“老师,我们现在去哪儿?”夏茗拿着食物,明明很饿,但她却心事重重,什么也吃不下。
“去酒店,”田荔一手单握方向盘,一手轻抚女孩的头:“眼下当务之急,是给你找个住处,不要担心欠我人情,唉。在我不在的时候还是出了这种事。夏茗,你先好好睡上一觉,稳住心态,明天上午不是要考京电文学系的三试吗?”
对啊,还有考试。
夏茗昏昏欲睡的大脑清醒了一秒:“我的东西和衣服,都还在机构,怎么办?”
“老师会帮你取回来的。”田荔笃定道。
“还有我的笔记本,拜托您了!”夏茗咬咬牙,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放弃考试,不能因为一个人渣影响自己的前途!
如果她考试失利,那个变态不就得逞了吗?而且她已经报警了,警察一定会拘留他,并且帮自己讨回公道——
“对了,你告诉你妈妈了吗?”
“还没,她晚上忙起来是不看手机的,之前就没打通她的电话。我待会再试试……”
“夏茗。”
等红绿灯的间隙,田荔转过头,她低头从包里翻找着什么:“老师建议你先准备考试,你妈妈那边老师会跟她沟通的,让她别太担心。至于你——”
田荔翻找出一个五彩缤纷的棒棒糖,细心的剥开糖纸,温柔的、不由分说的塞进夏茗嘴中:
“可怜的孩子,瞧瞧,都被吓成什么样了,别让爱你的人担心。快补充点糖分,可别晕在老师车上了。”
夏茗勉强扯起嘴角,在田荔关切的目光中,她一点点啃食着那代表善意的糖果。糖很甜,化在嘴里却是淡淡的苦味。
“对了田老师……”夏茗已经将糖吃了一半,眼皮却越来越沉重,是暖气开的太足了吗?但可以睡,这里是安全的,田老师也是好人,但是……为什么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儿?
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要在一缸米里淘一根针。
“……田老师,为什么你会来警察局?”
她找到针尖了,可自己的声音怎么蚊子般的低哑微弱?
田荔专心的开车,闻言,转过头,咧嘴一笑:
“……当然是,有人提前告诉我了呀。”
没有回答。
因为问话的女孩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
田荔毫不惊讶,她打开车窗,“啪嗒”点了支烟,开始熟练的吞云吐雾,眼神冷酷。
冷风吹啊吹,卷起那枚缤纷的糖纸,让它无法自控的打着旋儿飘出了窗外。
融入前方无尽的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