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高斯妍。
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被关注的焦点——被众人关注、艳羡、称赞。
就像站在明晃晃的华丽舞台,中心一束金黄色的光打下来,而她是唯一的、万众瞩目的存在。
……但瞩目也是有好坏之分的。
“高斯妍不是很有钱吗……她对于有钱人的理解怎么这么奇怪……”
“装有钱吧,根本不懂装懂,有钱人衣服脏了不是都直接扔掉或者交给保姆吗?随身带着根比手指还长的去渍笔是什么鬼……还要从裤兜里掏出来吗哈哈哈哈哈!”
“你确定从裤兜里掏出来的是笔???”
“卧槽!!!”
——比如这种瞩目,所带来的感受就很糟糕。
那天,高斯妍紧紧咬着嘴唇,浑身像被扒光了一样坐立难安,惶恐的目光飘来飘去,极力维持着脆弱的高傲。
要知道刚来到繁星时……她可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这落差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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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妍出生于海市,是土生土长的海市本地人。
她的父母是做服装生意的,虽不至于赚的盆满钵满,但也足以让一家子安稳度日。高斯妍是家中独女,从小备受疼爱地长大,她软糯、爱娇,玉雪可爱,连颐指气使的模样都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高母很喜欢装扮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儿,经常把她带到服装店里,用时髦精致的洋装把她打扮的洋娃娃一般,再贴在玻璃后面的橱窗里展览,金粉色的笔洋洋洒洒的写着四个大字:我们囡囡!
我们囡囡!
高斯妍每次听到这句话,就会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再学着儿童模特班教的调调,优雅的在母亲服装店秀起了台步。
看着女儿傲娇又美丽的小模样,高母每次都乐不可支,恨不得让路过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她的孩子。
七岁的高斯妍经常被邻居、亲戚们夸赞:“这是谁家的鲜格格?侬好看额!衣服又是侬姆妈店里最新款吧?”“这孩子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瞧这小公主的气质!”“以后侬一定是上电视的哩!”
——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掌上明珠。
高斯妍的人生原本应该这样平凡、普通又幸福的长大。
但也是七岁那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或者说,发生了一件令人艳羡的、从天而降的“大喜事。”
高斯妍父亲的大哥——也就是她的叛逆大伯,在外杳无音讯多年,最后竟一举翻身,成为了一位身价雄厚的大老板。
大伯原本只是工地上的包工头,因为意外从恶犬口中救下领导贪玩的小女儿而获得赏识。后来一步一步打拼,最终成功实现了阶层跨越。
而人也只有过的好了,扬眉吐气了,心里才会慢慢舒坦。一舒坦,那口拗着的气就散了,人也更宽和了。大伯想要报效父母,父母却都已逝世。而公司面临高层更迭,手下正缺信得过的人手,便想起了自幼疼爱的弟弟,也就是高父。
父母去世的早,高父向来老实,对这个哥哥一向是很听服的。
于是,在大伯挥斥方遒的指点下,高父高母殷勤将服装店转手,房子出售,再加上大伯大手一挥给的贴补,高斯妍一家从筒子楼换到了更舒适体面的住所。
她的命运由此改变。
第一次正式去大伯家拜访,高斯妍就注意到父母的郑重其事,他们不约而同穿上了最得体的衣服,母亲甚至在前一天晚上特意去约了平常不舍得做的美容护理。
高斯妍也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白裙子,甚至戴了个红色波点公主发箍。她好奇的坐在出租车内,看着别墅门口被两个保安盘问出一脑门汗的父亲,好一会儿,那雄伟的黑色大门才缓缓打开,车子终于驶入了进来。
原来别墅是这个样子啊。
高斯妍痴痴地看着面前雪色的高大建筑、地上大片翠绿的草坪,花园里甚至还有秋千!一个剪着波波头的女孩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上面晃荡,漫不经心吃着小几上那堆成小山高的英文包装的高档零食。
高斯妍只是看了一眼那女孩的周身打扮,就涌上一种怪异的自卑,刚才还很喜欢的发箍现在越看越土气——不过是小商品市场进的货,五元一个。白色蕾丝裙子底部也不完美,被勾的脱了线,她会不会注意到?
高斯妍还注意到父母对待大伯大伯母那夸张讨好的寒暄,和对波波头女孩一个劲儿的夸赞。
她觉得尴尬,因此比往常沉默。
后来,父亲凭借亲哥这一层血源关系,成功打入公司内部,成为备受大伯器重的左右手,也一跃成为公司呼风唤雨的“高总”。母亲也不用辛苦开店,每日只是小心翼翼地前往别墅陪着大伯的妻子,伯母每日无所事事,急需有人说话解闷,她们一起上美容院、打麻将、接送伯母的女儿——波波头的蔡蔡上下学。
蔡蔡比高斯妍要大一岁,个头却比高斯妍矮半个头。她没有继承伯母的美貌,却完整地遗传了姑父的怪脾气,谁惹她不开心了,态度就要明明白白摆在脸上。
因为年纪相仿,高斯妍时常被母亲带去别墅和她一起玩。
和蔡蔡玩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她不尊重游戏规则,总是由着自己性子来,每次两个人一起做手工,明明高斯妍做的更好,对方做的稀烂,可当两个小孩满怀期冀的向大人们展示作品时,往往人们关注的焦点都是蔡蔡,受到夸奖和喜爱的也是蔡蔡。
“妈妈,我做的不好吗?”高斯妍委屈巴巴地问母亲,母亲却慌忙地看向被众人拥簇、正往这边走来的伯父,略微拔高了声音:“好,侬做的当然好,但是蔡蔡的作品更有想象力啊!她有一种创新的天赋。”
高斯妍听得一头雾水,而所有人对蔡蔡的称赞也让她迷惑不已。
孩子的世界,大人就是权威,他们的评论建造了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认知。
蔡蔡喜欢偷穿伯母的鞋子,七八岁的小女孩似乎对成熟女性那些形态各异的高跟鞋十分好奇,她不光自己偷穿,也怂恿高斯妍一起偷穿。
高斯妍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在蔡蔡的威压下不得不成为同谋,双脚伸了进去,视线瞬间高出一大截,刚惊喜的回头,就听见砰然一声巨响,蔡蔡哇哇大哭。
她摔倒了,额头上肿起红色大包。保姆、伯母和高母闻声赶来,大姨心疼的不得了,一个劲儿问这么回事,蔡蔡却只是哭,望着还踩在高跟鞋上的高斯妍抽噎。
高母顺着伯母看过去的目光,瞬间涨红了脸,她疾步走去,不由分说便对着发愣的女儿屁股上左右开弓来了两个响亮的巴掌:“是不是你调皮?是不是?还敢偷穿姑姑的鞋!”
其实并不疼,母亲并没有用多大力气,但一刻的耻辱感是巨大的。
她羞愧难当,当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幼小的高斯妍,第一次模模糊糊感受到了成人世界那层无形的、阶级分明的权力结构,那是一种令她费解的、茫然的谬论。
七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七岁的小孩子是可以记得很多事情的。
而此刻,很多个平日里琐碎的细节碎片一样重叠。她想起平日里父亲对大伯的唯唯诺诺、卑躬屈膝,明明是亲兄弟,却好像更像一个马首是瞻的仆从,他回到家里,有时洋洋得意,有时一脸阴沉。她又想起母亲对伯母的曲意奉承、百般讨好,明明自己的孩子比蔡蔡优秀,却只敢在人前一个劲儿夸奖蔡蔡。
寒来暑往,高斯妍一天天长大,蔡蔡也一天天长大。父亲和大伯的公司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他背靠大树好乘凉,通过依附亲哥这些年刮到了了不少油水。
当然,这点资产和大伯一家是远远不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