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意外,此番平定流寇后定当擢升,前途无量。
可偏偏,意外便发生了。
牛闻远眉头皱起,细细打量了梁徵元一眼。
一旁的小吏一向最会揣度上峰神色,跟在牛侍郎身边端茶倒水时间久了,自然知道这是牛侍郎打心眼里对梁徵元方才这番话有所怀疑,当即便挺直腰板,抬头道:
“大胆嫌犯,公堂之上,岂有容你信口雌黄之理!”
还未待梁徵元回答,便见自公堂之外匆匆走进来另一名衙役装扮之人,不由分说便快步走到牛闻远身边,随即附身在其耳旁低语几句。
牛闻远神色一变,随即道,“既然蒋御史与赵将军已然到了,那便快请进来。”
小吏闻声应是,连忙又有人添了两张座椅。果然不出片刻,便见一缕清风徐徐吹进,随即伴着清风,却是两人昂首阔步,走进大堂内。
为首之人身着团蝠官袍,头戴乌色纱帽,面如冠玉信步而来。
身侧则是一位面色黝黑,右颊赫然有一道疤痕的矮个男子,那人身着戎装,步履沉稳,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股沙场行伍之气。
眼见御史台近日于朝廷之上颇为瞩目的蒋衡蒋御史亦骤然来此,围观的群众也不免发出一阵哗然。
蒋衡略略环视堂内,便与牛闻远互揖见礼。他撩起衣袍款款而坐,声音清朗而冷峻:
“蒋衡奉旨协理此案,嫌犯梁徵元此事涉及惠东当地,事关重大,须谨慎审理,不容草率,是以前来参询一二,还望牛大人见谅。”
随行的那位黑脸男子则是此次十四师的副将,赵强。只见他神情严峻,沉声接着道:
“梁徵元此人此行随军惠东,屡建奇功,在我部下时亦是毫无懈怠,堪为军中榜样。是而赵某私以为,若此案审理稍有差池,则恐损朝廷公信,尤伤士气。”
蒋衡则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转头望向牛闻远,语气中透着几分锐利:
“刚才我等来时对此案堂审亦听闻一二,自觉颇有意趣。譬如,梁徵元之剑术非一人所知,然军中剑法广为流传,以此认罪未免失之偏颇。不知与此,牛大人听闻后有何高见?”
蒋衡虽年轻,官职却不亚于在座的牛闻远与赵强二人,他虽言语温和若徐徐清风,但只是一开口,便自含威严。
牛闻远闻言,眉头微皱,沉吟片刻,终于点头:
“蒋大人所言极是,本官亦认为此案牵涉甚广,不可轻易妄下定论。且如今相关证据并未全然查明,应当案卷暂押,待细查再议。”
赵强本就是五大三粗之人,闻言不免呵呵一笑,手里的茶杯重重放下,险些洒落至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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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沐京城内却是一派欢庆气象。街巷间士兵举杯畅饮,为此番平定惠东之役开怀畅谈,笑声隐隐传至远方。
城北一隅,林栩头戴兜帽,身着一袭素衣,独行于灯火辉煌的小巷内,衣袂飘然。
她驻足于一间院落前,抬手轻叩门扉。
院门前依稀有浓郁的烤肉香气和酒气顺着灰暗的夜色飘来。她在门外静候半晌,趁着小厮迎宾之际,一个转身,便侧身悄悄走了进去。
庆功宴上,灯火辉煌,觥筹交错。殿内则杯盏交错,笑声此起彼伏,众将士在杯酒间畅谈平定惠东之役的威风,酒香伴着炙烤的肉香弥漫开来,显得格外热闹。
她一袭淡紫色衣裙,缓步走入喧闹的人群中。神色淡然,周身笼罩着一层寂寥的光晕,隔着薄纱的面容透着微光,与周围的欢庆愈发格格不入。
不过驻足片刻,她便发现了此次前来寻找之人的身影。
放眼望去,众人皆把酒言欢,数名将领喝得满面通红,时不时高声言笑。人群中却有一人身影格外瞩目,在一群东倒西歪的酒醉人中显得格外身姿挺拔。
秦子塬正与几名军中将领谈笑风生,举杯相邀,满面皆是从容,漾着分外舒缓的春风。
林栩静立片刻,抬步向他走去。
未及近前,秦子塬已然察觉,转头望向她,眼中晃过一丝愕然。
早有眼尖的将领发现端倪,兴奋的扬起嘴角,上下打量林栩一眼,冲秦子塬暧昧一笑。
薄纱将她的面容遮掩大半,唯有那抹红唇,朦胧之中更显娇嫩。
“秦兄这副将的位子还未坐稳,便有如此佳人青睐,属实让我等艳羡啊!”
一片男子的哄笑声中,林栩微微蹙起双眉。
秦子塬放下酒杯,被身旁人拍着肩膀,他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敢问这位姑娘......可是有何要事?”
林栩在他身旁停下,目光冷然,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凌厉:
“——秦子塬,你为何要陷害我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