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兄弟之间,有什么可客套的?你快些将身子养好才是正理,我可等着和你一同喝酒呢。”
二人闲谈言笑,气氛很是融洽。因窦言洵卧床几日,屋内的炭火比起往日来更为温暖些,几枝白梅斜插在一旁窗前拜访的铜瓶中,极淡的清香弥漫四散,与院外的寒气森森相隔成了两重天。
窦言洵轻咳几声,笑道:
“待我大好之日,必定与大哥将这几日欠下的都尽数补上,大哥可莫要催我。”
窦言舟扬眉笑道:“这才像话。你这身子,平日里确也该强健些才是,可莫要成日劳累弟妹挂念。”
窦言舟在窦言洵面前总是很有长兄的样子,言谈欢笑不止,兄弟间很是和睦。全然不似受到前尘往事,二人母亲之间的半分影响。甚至林栩曾听闻,在她还未嫁进窦府时,偶有白氏斥责窦言洵发生,都是窦言舟在一旁温言相劝。
如此兄友弟恭,倒是十分难得。
窦言舟稍坐片刻便先行离去了。临走前他不忘道:“二弟快些将身子将养好,衙门那些差事还等着二弟周旋呢。”
窦言洵能到工部任职据闻全凭身为兄长的窦言舟暗中打点,前些日子丑闻一出,本以为他的闲职亦会受到牵连,而窦言舟此时的言下之意便是那个位置替他保住了。
如此,别院便又欠下窦言舟那里好些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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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用过午膳,皆有些倦意。窦言洵坐起身来,靠在榻上,身上披着厚实的毯子,脸色虽仍显苍白,却也比最初的低烧不断而好转不少。
林栩换了一身梨花白的暗云纹小衫,端坐在内室黑檀木小案前。她就着灯烛仔细研读着手中账本,微弱的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愈发显得柔和温婉,她时不时翻过一页,静谧的室内偶有纸张翻动发出的轻微响声。
她仔细研读时,总是有微蹙眉心的习惯。烛光在她侧脸处留下微弱的倒影,随着丝丝缕缕的微风摇曳不止,林栩随手将散落在眼前的一缕碎发挽至耳后,又翻了一页。
窦言洵忽然开口:
“听说这几日母亲决意换一批府内的管事?”
林栩抬起头来,窦言洵的面庞隔着烛光,看不出是否在意或只是漫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她便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确有此事,不过不只是咱们府内的管事,便是府外一些庄园铺子的管事也被换了,其中便有夫君从前看顾的沐春楼。”
窦言洵微微挑眉,却微笑不言。
林栩便道:“沐春楼是夫君当初一手修整过才慢慢步上正途的,此事,夫君以为如何?”
窦言洵神色淡淡,反问道: “我听说,前些日子你曾去了一趟沐春楼?”
林栩将手中账本合上,转过身来看向窦言洵。
“家中事物繁多,临近年关,许多事情无人料理,便就此闲置下来。那日我去城内办些事,便顺道去了校武场一趟,也见了自夫君走后在那里操持一切的那位管事。”
她双眼尽是坦然,毫不避退。“栩栩以为,管事之人更替也算常事,从前那位管事虽然经验丰富,但未免年事已高,想必于许多事宜上多有不便。”
炉火跳跃,映得她的双眸愈发清亮宁静。窦言洵静静看着她,半晌笑道:
“所以你是觉得,此番管事更换,也无需多虑?”
林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声音却平添几分笃定,她摇了摇头,“非也。栩栩是认为,夫君自有凌云壮志,区区一个沐春楼,不过是从前夫君小试牛刀而已,如今只需韬光养晦,只待筹谋更为广阔的一片天际。”
窦言洵眼神停滞片刻,方道:“你认为我在韬光养晦?”
林栩站起身来,走到窦言洵身侧,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柔声道:
“夫君心思颖悟善谋,不过月余便将沐春楼由从前勉强维继的烂摊子便为日后门庭若市的大酒楼,别人或许以为是夫君不务正业,但那日栩栩去沐春楼探看一番,放眼望去唯有颇有品味的装修,新颖别致的菜单,以及踏实用心的一众仆役。若没有夫君用心料理,绝无可能成就这样一番盛景。”
炉火映照着她的侧脸,跳跃的火光中,她的眼神愈发深邃,似有万丈星光璀璨升起,整间寝殿都寻不出第二处如此明亮的地方。
窦言洵心中一颤,随即缓缓勾起唇角,他抬头看着她莹润如月的面庞,笑道:“所以你才故意去一趟沐春楼,只为试探母亲?”
林栩轻轻地抚着窦言洵如墨的发丝,还以柔婉一笑:
“栩栩与夫君不过彼此而已。”
她手掌温热,渐渐沿着他的脖颈向下,直至停留在他精壮挺阔的胸膛之上。隔着柔软光环的中衣,依稀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夫君装病避世多日,不也是为了不再受母亲责备么?”
窦言洵眼里如云雾翻涌,良久,笑意愈发促狭,他一把将林栩的手紧紧抓在手心,随即一把将其揽在怀中。
怀中人有着些许慌张,却也很快便将气息平复下来。依旧是那副清冷而淡定的神色,眉眼间温婉柔顺,宛如冬日寒梅点点,静立风雪中却满是不屈不挠与冷风抗争的坚韧。
她这双像盈盈春水一般的双眸里,除却让人心神皆醉外,究竟还藏了多少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