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点点头,又拨弄了几圈佛珠,方抿了口热茶,接着道:
“如此甚好。这几日我也忙得不可开交,你们也知道前日里府内来了好些平日里在外面做事的管事和掌柜们。我和他们一一对着账,平日里不盘问还不知道,如今倒是吓了一跳。只能说这帮人,个顶个的人精,单是错漏,我只匆匆扫了几眼便发现好几处,怪不得连年家里处处亏空,皆是这帮人吃里扒外,不得力的缘故。”
看来白氏早已知晓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明明面上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话语间却处处暗藏不满与敲打。
林栩心中冷笑一声,面色依旧低眉垂目,十分恭敬:
“母亲所言极是,听闻母亲掌管这府内家事多年,自然一切都得心应手,更是心如明镜。栩儿凡事也该多向母亲虚心请教,仔细学着才是。”
白氏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
“你倒是个懂事的,既然有心替府中分忧,我自然不拦着。想必你从前在家时,也曾协管过家里事务吧?”
林栩轻轻颔首,柔声道:
“回母亲,栩儿家中人丁稀薄,府内唯独一位张管事颇有经验,父亲也将各类账目全权交给他。张管事人很老练,做事也靠谱,是以栩儿也只是在旁耳濡目染,从而知晓了些皮毛。栩儿继母高氏亦聪慧心细,她平日里曾教给栩儿不少。”
冯黛珠方才一直静坐着默不作声,此刻亦端起茶盏,然而不过轻轻一抿,便险些被新换过的茶水烫到,轻声咳嗽起来,身后的赵嬷嬷更一时便手忙脚乱起来。
白氏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眉头皱起来,责备道:
“你们怎么当差的?一杯茶的温度都掌握不好么?咱们府里何时有如此不中用的人了?”
方才给冯黛珠换茶的小丫头当即便白了脸色,都如糠筛:“奴婢该死,都怪奴婢一时不小心。”
冯黛珠以帕掩口,摆手道:“母亲,没事的,是我方才没留意,该仔细吹吹的。”
小丫头得了冯黛珠出言相救十分感激,连连躬着身子,白氏方神色不耐的示意其退下。
待小丫头退下后,白氏方转着手中佛珠,缓缓看着林栩道:“府内的人如今当差是越发应付了,我看是人员更换的还不够,总该让这些不尽心的挨顿板子,以儆效尤,往后其他人才不敢造次。”
林栩道:“母亲高明,栩儿受教了。”
好一招杀鸡儆猴之意。
见林栩始终态度恭谨,白氏便也不再过多言语。几人闲坐着又谈了会天,不多时便到了白氏每日念佛的时刻。
临走前,白氏叫住了林栩,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缓声道: “二房媳妇,你进门不久,慢慢地也该明白这府中每一件事,皆有规矩。你如今已为人妇,那凡事便不可随意妄为,毕竟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有可能牵动全府上下的安危。万不能再如上次一般,以奕徊一人之力牵连我们全家。”
林栩垂首应道:“母亲教诲的是。栩儿身为二房媳妇,理应守规矩,只管尽好内室职责。”
白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抿了抿唇,缓缓道:
“既然你如此知晓分寸,那再好不过。只是此后你二房若有了旁的事务,也需先同我商议,凡事不可私自决断。”
林栩微微颔首,恭敬地答道:
“母亲放心,往后栩儿定会凡事多请教母亲,不敢擅作主张。如今夫君在外为官,栩儿更该谨守府中之事,方能无愧于窦家。”
白氏闻言,神色略显满意,面上冷意消退了些,淡淡地说道:
“如此甚好。你下去吧,日后无事便多来我这儿听训,也是为你将来能有些担当。”
她应声告退,一路缓行至殿外的回廊之下。竹苓见四下无人,方轻声答道:
“老夫人今日也太过严厉了......”
林栩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远处一重又一重望不见尽头的院落,心中逐渐涌起一股决绝的冷意。
窦言洵在府内地位尴尬低微,而白氏又对她从来没有过任何信任,看来最初刚入府时对她的和蔼不过是掩藏在冰山角下的一抹随时可以化掉的假象罢了。
她甚至隐隐觉得,以白氏的心思与手段,绝对可以在任何时刻,不留一丝痕迹地除去她和窦言洵。而这份威胁,更是从前在林府,在芝琼堂都全然未曾遇到过的。
正思索间,她忽然听到不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声音低沉稳重,甚至带着些许压迫的气息。
她抬眼望去。
窦言舟一身浅灰色圆领直缀,款款向她走近。有别于那日的凝重,此人反而周身散发着轻松自在的气度。
林栩微微一怔,随即镇定自若地向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