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琏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头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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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祠堂内烛火微微跳动,映得供台上的先人牌位若隐若现,肃穆之中带着几分寒意。
窦言洵静静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身影在烛光下拉得修长,背脊依旧挺直。
跪的时间长了,他的膝盖早已麻木,冷硬的石砖透着冬夜的寒凉,缓缓渗入骨髓,痛楚亦从膝盖逐渐蔓延到全身。 .
他抬眼望向供奉的列祖列宗神位,深邃的眉宇在摇曳的火苗映衬下,愈发凉薄冷峻。
祠堂外偶有夜风萧瑟,吹动门扉轻响。
不知又跪了多久,忽而传来一阵极为轻缓的脚步声,踩在枯叶上,渐渐向这里靠近。
窦言洵轻轻睁开双眼,便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立于门口,身形单薄,白皙的脸庞上唯独一双乌黑的眸子格外引人注目。
那双眼眸如浸了一捧冰泉一般,水汪汪的望向他,眉间满是担忧。
林栩手中还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灯火微微摇曳,映照得她的面庞比起往常更为柔和些许。
她缓步上前,将灯笼拿的近了些,低声开口道:
“夫君.......我来迟了,你的膝盖还好吗?”
窦言洵原本敛在一处的神色松散许多,淡然勾起唇角:
“栩栩怎么来了?这等寂静寒夜,夫人衣衫单薄,怕是要受冷了。”
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亦是一如即往的漫不经心。
林栩轻叹一声,将手中的小灯放在他身旁,轻轻俯下身来,声音浸入晚风,分明有着不分伯仲的轻柔:
“夫君受罚,栩栩身为妻子,如何能坐视不理?只是妾身虽无法分担一二,也不能让夫君独自承受冬夜冷意。”
窦言洵的目光在她面容上稍作停留。
林栩垂首,缓缓道:
“栩栩去求了母亲,只是母亲尚且还在怒气中,并不愿意听妾身言语。”
她伸手轻轻覆上他的肩膀,传来几分温热的,带着微弱香气的暖意。
“等天亮时分,妾身再去求母亲,想必待她消了气,自会谅解夫君的。”
窦言洵闻言眼底闪过一抹自嘲,唇边却笑意欲盛:
“做出这等有辱家风之事,她一向严厉,不会谅解的。”
他双眼有浓重的倦意袭卷,却只淡淡抬眉,轻声道:
“人人骂我浪荡轻薄,弃娇妻不顾而流连青楼,夫人难道不生气么?为何还来看我?”
林栩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她缓缓蹲下,与他平视,目光柔和如月华倾泻,映得他冷然的面庞也染上一丝暖意。
她轻轻一笑,低声道:
“世人眼中如何,于栩栩而言,并非要紧之事。栩栩心中在意的,一向唯有夫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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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静,霜月如钩,冯黛珠倚在绣枕之上,手中药盅温热,浓郁的药香萦绕不散。
坐胎药滋补平和,又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自打再度有孕以来,赵嬷嬷便每日殷勤熬煮着,以便她日日服用。
然而眼下,她却一滴都不想服用,实在没有胃口。
白日里赵宏几人的玩笑话仍萦绕在她的耳畔。她那时不过听见几人的闲谈,起了些许疑心,是以才问得仔细了些,却也没料到此事竟会闹得如此大,没等天黑便传到白氏耳朵里,更惹得其震怒连连,连窦言舟亲自去求情都不管用。
一朝东窗事发,窦言洵更是被白氏罚跪在祠堂中一整夜,甚至还牵连了别院好些伺候他的仆役。
府中已经甚久没有事情闹得这般大了。
但她心中烦闷思绪却始终未曾消减。
赵嬷嬷见冯黛珠面色凝重,不敢怠慢,忙低声道:
“夜已深了,夫人用过药便早些歇下吧。”
冯黛珠眉眼中透着愁绪:
“说来,前几天曾有一日,正是晌午时分,夫君曾说要去趟衙门与二弟会面,商议些要紧事。嬷嬷可还记得具体是哪一日么?”
赵嬷嬷略一思索,答道:
“回夫人,像是......前天吧。老奴记得当日大爷确实说要去衙门,但傍晚没多久便回府了。”
冯黛珠凝视窗外月色,眉间笼上一层久不消散的阴郁。她轻声道:
“前天,那是腊月初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