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你收了请帖,今日却要放我鸽子呢。”
许久未曾见廖珚,她如今一身湖水蓝绸缎凤尾长裙,施施然走来时分外袅娜。
林栩忙笑着屈身,“郡主说笑了,缘是雪天路滑,该早些从家里出发的。”
因她如今已成家,梳着妇人发髻,廖珚不免觉得稀奇,便多打量了一眼,又笑着与林栩打趣了几句,这才又留意到林栩身边立着的窦贞,惊讶道:
“你怎么今日也来了?”
府内原本唯独林栩收到了长公主府的宴请帖子,奈何白氏一心想将女儿安插进来,便让林栩与窦贞一同前来。想必在白氏心里,窦贞如今在廖珚身边伴读,比寻常的世家贵女更要多几分尊荣,比起林栩这个昔日同窗,自然是更亲近几分的,如今却未在应邀之列,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廖珚如此问,林栩担心窦贞多想,忙出言解围:
“是我头一回受邀,到底未曾见过许多世面,便想着一同带着贞小妹前来,如今都已是一家人,也好彼此照应些。”
廖珚点点头,也不做多言,随手招呼了管事嬷嬷又添了座次在林栩身边,她今日是主人,处处忙着宴客,于是又忙不迭地去和其他相识之人应酬叙旧了。
宴席很快便随着众人落座后正式开始,今日长公主一身凤羽金纹织锦袍,头戴镶满明珠的凤冠,眉宇间尽显皇室威仪,比起上次在长春殿所见,今日更为雍容华贵许多。
只见她安然端坐于上首,神色淡然,时而轻轻颔首,时而举杯品茗,虽无言语,举手投足间自带威严气场,不愧是如今大昱最为尊贵的女子之一。
驸马廖千则坐于公主之下,面色温和,时不时与身旁的文士低声交谈。廖千一身墨色圆领常服,虽衣饰简洁,却自有一番沉稳气度。
这还是林栩初次见到廖千真容,不免多看了几眼。
听闻这位如今身份尊荣的驸马爷并非显贵出身,早年家道清贫,后一举高中登科进士,才在修撰期间被长公主看中,自此开始平步青云,连带着家中都一朝荣宠。如今成婚数十年,驸马却未有半点居傲鲜腆神色,举手投足儒雅温和,又满腹诗书文采,颇受本朝文人追捧。
众人举杯共饮,乐声悠悠间便有身形袅娜的宫女们鱼贯而入,裙摆曳地,步履轻盈如云。场中早已摆下珠帘银幕,帘后依稀可见那些舞者婀娜的身影。
伴随玉箫与埙乐声渐起,婉转如溪水潺潺,在座宾客们便不由自主地放下杯盏,目光皆汇向帘后。
不多时,便见身穿华丽霓裳的一众舞姬们自帘后婉转而出,衣袂翻飞,身姿如仙鹤展翅,步伐轻灵。
林栩微微垂眸,悄然观察着席间众人,却见众人神态各异。
位于左侧的一名年轻文士正时不时抬头偷偷打量长公主,神色中带着一丝敬畏与仰慕;右侧的几位夫人则低声交谈,时而抿唇轻笑,言语间却透着些许微妙的攀比意味。向来如此场合,一贯是表面和乐融融,权贵们却各自怀揣着心事暗自较量。
窦贞端坐自己旁侧,神情则有些拘谨,偶尔听到旁人笑语,方才微微抬头,露出一丝笑意。
正当她思绪纷飞之时,舞姬们已一一从珠帘后再度转出来,向在场宾客行礼谢幕,果然个个皆是绝色佳人。
众人掌声不落,长公主微微抬手,乐声渐止,一众乐舞姬们皆碎步退了下去。
长公主轻抿一口茶水,环视四周,眉目间自带几分威严,语气却温和道:
“今日难得诸位齐聚,原本想着如今入冬,简单办场家宴,便邀请诸位前来一同赏雪。也请各位勿要拘束,若有未尽之事,不妨此时畅所欲言。”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不敢轻易言语,唯有廖千微微笑着,接过话头道:
“长公主有令,我等自然不敢怠慢。难得今日雪景出众,不若各位宾客以文会友,以诗颂雪如何?”
此言一出,便有几位与驸马平日相熟的文士立刻附和不已。大昱崇尚风雅,向来宴席常有吟诗诵文等雅事,更是朝中权贵间的暗中较量,而享誉京城的才子佳人们,想必更不会放过这个展露才华的机会。
廖千把玩着手中一串红玛瑙钏,轻笑开口:“那在下便先行抛砖引玉,以博众位一笑。”
他话音温和,带着几分谦逊,但举止之间却格外从容,不过轻轻挥手,身后便有侍者立刻递上一卷素笺。
只见廖千拿起一支狼毫,便于悬挂的素笺上挥文弄墨起来,随之淡笑道:
“此诗便赠于今日所坐的众位宾客们——雪景韶韶,共愿天时顺遂,国泰民安。”
言罢方背着手,轻声吟道:
“雪霁寒松立,风动翠竹斜。玉阶踏冷月,明夜枕流霞。”
话音甫落,众人便纷纷鼓掌称赞,赞驸马大人不愧诗书满腹,词句甚为清雅,意境颇为高远云云。其间掺杂着多少真心夸赞,却不为人知了。长公主亦握着酒杯,轻轻点了点头。
林栩看着众生百态,不免弯起唇角。
坐在她身侧一直静默的窦贞此刻却抬起头,眼中流淌着熠熠柔光:“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