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暂时不能分辨谁人可用,林栩不免行事更为谨慎,日日睡前都在枕头下面放置一把匕首。
林府虽大,但仆役几乎都是在府里待了数年的旧人,还有些家生子,平日里做些马夫、杂役的活计,都算得上踏实。
然而便是在这些人中,埋藏有窦家的暗线,若要细查,恐怕又是一件内里千疮百孔的锦袄。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而最近,也不止这一件事需要细细思量。
首先便是入学之事。
本朝在宗亲学堂读书之人并不多,听闻只有十几名学生。人员虽少,却几乎都是沾亲带故的皇戚,她一个四品大臣之女,身份混在其中,着实不算尊贵。
在那些学生当中,也有很多她的故人。
国公府的那对姐妹便是其一。
姐姐素安灼灼风华,妹妹素然娇若桃夭,姐妹花身份尊贵,前世因为周惟衎的缘故没少给她使绊子。当日宴请那杯梨子酒“不经意”地泼在林栩身上,便出自妹妹素然的手笔。
当众受辱之仇,前世的林栩忍了。今生重逢旧人,往昔无法忘怀的恩怨,倒不如......一起做个了结。
而那一位身份尊贵之人,才是此次她无论如何也要接近的人——
坤柔郡主,廖珚。
窦怀生当年不过是个闲职,得了父亲举荐后又立刻投靠驸马爷廖千,才有了之后的青云之势。
元贞十五年,窦怀生晋了太史令之位,明面上与长公主一家并不亲近,但背地里千丝万缕,怕是早已息息相通。
长公主乃肃帝胞姐,多年下来只有廖珚一个女儿,早早就被封了郡主,宠眷泼天。
若是能被选为坤柔郡主的伴读,她日后便可以离唯长公主马首是瞻的窦家,更近一步。
而另一件耗费心神的事,便是对赵岐的招抚。
赵岐曾是窦府的家兵,不论因何事被遣去了武场,终究与窦家是旧日主仆关系。那日对素不相识的林栩出言袒护,为此不惜顶撞权贵,冒着将死的风险,足以见得此人内心淳善。
而对付忠肝义胆之人,无缘无故的示好只会让他乍生疑心,更加护主。唯有了解他的底线,才能从根源处一举击破。
可惜,林栩暗中派栀芫趁采买物什的时候调查过,赵岐此人父母双亡,自幼便去了窦府。举目无亲之人,想要探寻他的底线,还得多费一番功夫。
不过林栩倒不急。
日子一天天过,她每日读书练字,摆弄花草,进补药膳,转眼便到了入学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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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劣迹桩桩件件,致使林甫比女儿还紧张,临入宫前反复叮嘱了好些规矩。又让几个教养妈妈细细给林栩看过礼仪之后,方才一脸不放心地送林栩上轿。
轿子外的人忧虑深深,轿中之人却因进一步接近自己心中所想所愿而呼吸急促。
林栩听着车辕声辘辘一路进了宫门,那颗心才渐渐随着宫墙森森而沉寂下来。
从前浮生万事皆云烟,如何把握住学堂之内的人脉与机缘,才是如今关窍。
这些时日里,从前浸了毒的身体已经将养好,旧日荒废的学业稍加温习,不算精益却也大为长进,待人接物的礼仪挑不出错......
样样准备可堪万全。
她等今日,已太久了。
林栩由太监一路领着在宫中行了甚久,过了几道宫门,方才到了芝琼堂外。她一路低眉,并不敢四处张望,谨慎的做派引得引路太监几分青眼,便稍加提点。
“里边便是宗亲贵胄们上学的地方,进去之后,姑娘千万规矩些,免得惹了哪位不高兴,平白给自己添堵。”
她俯首称是。
进学堂之后,所见一切却远比她想象中平静。
为这十几名宗亲学生教授之人乃是博士傅笙。模样威严,不善言笑。宗亲学子们虽身份矜贵,但在学官面前,依旧恭谨谦卑得很。
而初来乍到的林栩,自然招惹了许多悄悄打量的目光。
“这是谁家的妹妹?”
姚素然的笑灿若三月春花,一如往昔。她在博士授课时便频频回头打量林栩,得了空便立刻走来。
林栩欠身一福,清浅的笑意便浮在如脂玉般柔嫩的脸庞上,亦是娇娇柔柔地答:
“奴家林栩,尚书右丞之女入堂拜学,给诸位见礼。”
“真是个可人儿,往后一块读书,也有伴了。”
姚素然的美鲜艳夺目,哪怕只是寻常的微笑,都溢出几分明媚。无论姐妹相称时,还是将酒故意泼湿衣衫时,她永远可以笑得这般无辜。
倒也是种本事。
林栩执起她的双手,掌心很快被混着馥郁月桂香气的温热包裹,任谁看都是一副好友相见其乐融融的画面。
“那便请姐姐,往后多多担待了。”
越过眼前姚素然分外亲昵的脸,她看到远处安然静坐的廖珚。
午后暖日从雕花窗柩处盈盈洒落,乌黑柔顺的发丝随意垂落在耳畔,英气逼人的眉眼无甚神采,仿佛在放空一般。即使是白日,那种由内而外四散的气质,依然寒如冰簇。
无人敢接近,亦无人可交心。
林栩知道,她只能静静地等。